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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伊娃被送進了陽光谷的消息傳出,“底部”的人們紛紛搖頭,說秀拉是隻蟑螂。後來,當人們看到她怎麼把裘德弄到手又把他丟給別人,又聽說他怎麼買了張汽車票去了底特律(他在那裏給他的兒子們買了生日賀卡,卻從沒寄出過),他們就全然忘掉了漢娜的(或是他們自己的)放蕩作風而罵她是婊子。每個人都記起了伴隨她回來的那場知更鳥災,而她曾親眼看着漢娜被活活燒死的事再次被舊事重提。
但給她貼上最後標籤的是男人們,讓她畫押認罪的總是他們。正是他們指責她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對於這種事,人們不會理解,不會原諒,也不會同情。一踏上這條路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一沾上這種污點就永遠無法洗刷乾淨。他們說秀拉和白種男人睡過覺。這事不一定是真的,但當然也可能是。她顯然是能做出這種事的。無論如何,這種說法一傳開,所有人都把她拒於千里之外。老太婆們咬緊了嘴脣,孩子們出於羞恥而別過頭不看她,年輕的男人們想象着各種折磨她的方式——只是爲了讓自己吞下看到她時湧起的唾液。
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偏好去想象那種情景——秀拉如何躺在某個白人的身下——然後感到噁心得幾乎窒息。沒有哪種下流而骯髒的事是她做不出的。即使他們自身的膚色證明了在他們自己家中也發生過同樣的事,他們的憤怒也無法遏制。而黑種男人會心甘情願地躺在白種女人的牀上這一事實也無法成爲容忍這種事的理由。他們固執地認爲所有白種男人和黑種女人間的交媾全都是強姦,因爲要一個黑種女人心甘情願本來就是無法想象的。從這一意義上說,他們對種族間通婚的惡意與白人相比倒是別無二致。
於是,他們在夜裏交叉掃帚把堵住大門,還在門廊的臺階上撒鹽。不過除了一兩次想從她的腳印中搜集塵土的失敗嘗試外,他們沒有做任何傷害她的事。就像黑人對任何邪惡之物的態度一樣,他們對她冷眼旁觀,聽之任之。
秀拉對他們驅魔的企圖和四散的飛短流長毫無察覺,而且似乎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因此他們得以站在比觀察鎮上其他蟑螂和婊子時更近的距離外觀察她,而他們的警覺得到了回應。事情開始發生了。
第一件,是“茶壺”敲響了秀拉的門,來問她要個瓶子。他是個五歲男孩,有個只對“小有餘錢”檯球廳感興趣的冷漠的母親。她名叫貝蒂,但人們都叫她茶壺的媽媽,因爲作爲他的母親這件事恰好是她最大的失敗。當秀拉對茶壺說“沒有”時,孩子轉身就走,在臺階上摔倒了。他沒有馬上爬起來,秀拉就去扶他。就在這時,高高興興地朝家裏走的母親看見秀拉向孩子痛苦的臉彎下腰去。她被一種喝醉般的心血來潮的母愛充溢,當即把茶壺拽回了家。她逢人便說秀拉推倒了她的兒子。她如此強調這件事,便不得不接受朋友們的勸告,把孩子送進了縣醫院。讓她心疼得要命的兩塊錢被證明沒有白花,因爲茶壺確實骨折了,儘管醫生指出營養不良是造成他骨質脆弱的主要原因。茶壺的媽媽因此大出風頭,並且出色地扮演了她本來毫無興致充當的角色:母親。一個成年女人居然傷害了她的兒子,這個念頭讓她咬牙切齒。她一變而成爲了最盡心的母親:頭腦冷靜、手腳勤快、乾乾淨淨。她再也不給茶壺去迪克的店裏喫一頓古德巴先生式的早點和蘇打汽水的零錢了,再也不讓他在她忙什麼的時候長時間一個人待着或者在街上閒逛了。她的變化是一個顯著的進步,雖然小茶壺確實很懷念他在迪克的店裏度過的安靜時光。
事情繼續發生。芬雷先生坐在前廊上嘬雞骨頭——他十三年來慣於如此。他一抬眼就看見了秀拉,一塊骨頭卡在喉嚨裏,當場斷了氣。這件事加上茶壺的媽媽的一番解釋,讓所有人都弄清了秀拉眼睛上的胎記的含義,那不是一株帶枝的玫瑰,也不是一條毒蛇,而是從一開始就給她做了標記的漢娜的骨灰。
她不穿內衣就來參加他們的教堂晚餐會,買了一碟碟熱騰騰的食物,卻只喫了幾口——不欣賞任何東西,沒有讚美任何人做的排骨或水果餡餅。他們相信她在嘲笑他們的上帝。
而她在鎮上的女人們心中激起了難以想象的憤怒——因爲她只會和她們的男人睡上一次,就再也不理會他們了。漢娜曾經也是個禍害,但在某種程度上她對她們丈夫的需要無疑是對她們的一種恭維。而秀拉只是試上一次就把他們一腳踢開,連一個能讓他們嚥下這口氣的藉口都沒有。於是這些女人爲了伸張她們自己的正義,就對自己的丈夫加倍關愛,撫慰秀拉在他們的驕傲和虛榮上留下的傷痕。
在逐漸累積起來的確鑿證據中有一個事實:秀拉看上去很年輕。她雖然已經年近三十,卻不像她們那樣牙齒掉落、傷痕難清,腰上沒有游泳圈,頸後也沒有贅肉。人們紛紛傳說,她小時候從來沒害過病,誰也不記得她得過水痘、喉炎,甚至不記得她淌過鼻涕。她小時候是個很野的孩子,可是傷疤呢?除了一個有點奇形怪狀的手指和那塊不祥的胎記之外,她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受過傷病侵擾的痕跡。當年跟她約會過的一些男人回憶,在野餐時,不管是小飛蟲還是蚊子都不會落她身上。漢娜以前的朋友帕特西表示同意,並且說不僅如此,她親眼所見,秀拉喝啤酒的時候從來不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