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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上帝賜予生命,”特魯·貝爾說,“感謝生命賜予死亡。”
羅絲。親愛的羅絲·蒂爾。
那是怎麼一回事,我納悶,她不能忍受、不能再次經歷的那最後一件事是什麼?是襯衫最後洗得太爛,爛得沒法再補了,於是成了抹布嗎?也許是關於落基山裏的四天絞刑的消息傳到了她耳朵裏:星期二開始絞男人,兩天以後絞女人。要麼就是那則新聞,說的是合唱隊裏年輕的男高音給人截了肢,綁到一根木頭上,他的奶奶不肯扔掉他兜滿屎尿的褲子,一遍又一遍地洗,雖說污漬在洗第三遍的時候就掉了。他們讓他穿着他哥哥的褲子下葬了,然後老太太又澆了一桶清水。也許是在熱望(過去曾經是希望)失去了控制的夜晚過後的早晨?當時渴望攫住了她,然後將她拋開,最終跑掉,保證會回來像拍一隻印度橡皮球一樣再來拍打她嗎?要麼,是他們把她從中倒出去的那把椅子?也許她倒在地上,躺在那兒,當時就決定了要這樣做。總有一天。在特魯·貝爾來接班的日子裏拖延了四年,卻將地板記成了一扇門,緊閉着,上了鎖。透過一隻摔不碎的瓷杯看到了淒涼的真相?等待時機,直到那一刻迴轉——帶着它全部的隱痛,帶着滿腔憤怒——她就能夠轉身離開那扇門、那隻杯子,朝着那在井中發出召喚的無限走去。那會是什麼呢,我納悶?
特魯·貝爾在那兒,喫喫地笑着,非常稱職,藉着火光縫補衣裳,白天就侍弄園子,收摘果實。往女孩們的傷口和擦破皮的地方倒芥末茶,用她在巴爾的摩的見聞和她照看的那個孩子的迷人故事來讓她們安心幹活。也許就是那個:羅絲·蒂爾知道自己的女兒們終於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比她自己照顧得更好,她就得以擺脫時間,那不再流淌的、在他們將她從自己的廚房餐椅上倒掉的一刻停滯不前的時間。於是她投了井,錯過了所有的美事。
維奧萊特從中得出的重大教訓,最大的教訓,就是永遠永遠不要孩子。不管發生什麼,決不要有一雙小黑腳疊在一起,一張飢餓的小嘴叫着:媽媽?
維奧萊特長大以後,在她所生長的地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口井吸食着她的睡眠,可是離去的想法讓她害怕。是特魯·貝爾逼她走的。巴勒斯坦有頂好的棉花作物,方圓二十英里的人們都來摘棉桃。有傳聞說年輕女人的工錢是十美分,男人的工錢是二十五美分。一連串壞天氣毀掉了所有的期望,然後纔來了這麼一天,棉朵綻放得又肥又白。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地主眯起眼睛,吐了口唾沫。他的兩個黑人長工在田埂間走着,摸着柔軟的棉朵,用手指捻着泥土,試圖解開天空之謎。然後是一天清新的小雨,四個又幹又熱的晴天,整個巴勒斯坦佈滿了他們所見過的最乾淨的棉花。比絲還要柔軟,冒出來得這麼快,多年以前放棄了田地的象鼻蟲都來不及趕回去。
三個星期。必須在三個星期之內採摘完畢。方圓二十英里內所有長手指頭的人都來了,就地受僱。有人說,如果是你自己種的,九美元一包,要是你有一個白人朋友拎去估價,就是十一美元一包。至於採棉桃的人,女人一天付給十美分,男人二十五美分。
特魯·貝爾打發維奧萊特和她的兩個妹妹乘上第四輛大車走了。她們坐了一整夜,黎明時分集合上工,發給什麼就喫什麼,晚上跟當地人共享草地和星星,那些人覺得根本沒必要走那麼遠的路,回家睡五個小時的覺。
維奧萊特沒有幹那個活的才能。她已經十七歲了,卻跟在十二歲的孩子後面——在一行人中排在最後一個,要麼就在別人沿着田埂返回時同他們相遇。因此她被安排去掃尾,從掛着幾朵次等棉桃的棉枝細杈上二次採摘,那是比她的手更麻利的手採剩下的。她出盡洋相,讓人笑得直流眼淚,差不多已經決定了要想辦法回羅馬去了;這時候一個男人從她頭頂的樹上掉下來,摔到了她身邊。她已經躺了一個晚上,繃着臉,侷促不安,離開她的妹妹們一小段距離,但不是太遠。沒有遠到假如樹上原來淨是些吊兒郎當打發夜晚的遊魂的話,要迅速爬回去的地步。她選中的那塊鋪毯子的地方,就在環繞棉田的樹林邊緣一棵英俊的核桃樹下。
那“咚”的一聲落地的不可能是一隻浣熊,因爲它嗷嗷直叫。維奧萊特滾到一旁,嚇得不敢出聲,只是四腳着地爬起來,準備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