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後記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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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歸化是殖民過程的重要內容。傳教士戴維森夫婦與多數殖民者一樣,認爲當地土著是拉迪亞德·吉普林所謂的“白人的負擔”。他們不但保守頑固,更兼狡猾陰險,爲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假上帝之名恣意干涉踐踏當地的文化風俗,像一種毒素腐蝕着南太平洋諸島。受着征服慾望的驅使,戴維森以威脅和說教壓服了湯普森,她(或許只是表面上)的懺悔與依賴滿足了戴維森的虛榮心,又讓他陷入一種躁動不安的譫妄:“這是真正的重生。她的靈魂如深夜一樣黑暗,現在已如初雪般潔白。我既謙卑又害怕。她對所有罪過的那份悔恨,很美。我都不配觸碰她的衣裳。”肉慾的魔鬼戴着信仰的面具征服了他。當湯普森撕破了這副假面,傳教士的信念轟然崩塌,極端的幸福立刻變爲極端的絕望。
毛姆巧妙利用人物的關係,讓戴維森太太爲戴維森的形象做必要的鋪墊,以麥克菲爾醫生這個不可知論者的立場講述整個故事。其中的高超之處在於,正是觀察者有侷限的視角拓展了想象的空間,創造出十足的戲劇性氣氛,讓人讀到結局後再回過頭來尋找被忽略的細節,細細品味方纔領略箇中玄機。
《雨》以其普遍的人性主題、強烈的諷刺基調和戲劇色彩超越了時代,也超越了地域的界限。應該說,這幾篇小說中的情節皆來自人物與其環境的對立,而不是他們與其情感傾注的當地人或“混血兒”之間的衝突。當地土著不過是異域風景上活動的影子,他們並無個性,愛恨感知僅僅處在人類的童年階段(《麥金託什》中的沃克爾:他們是我的孩子;《阿赤》中的尼爾森:人一旦育發出靈魂,他便失去了伊甸園),也因此被賦予童年特有的純真與美,儘管並不總是令人愉悅,卻具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毛姆的故事將他們與大自然等同起來,在《雨》裏達到了極致——當地人變得陌生而可怕,與古老、蠻荒的背景結合成一股強大的勢力:他們光着腳啪嗒啪嗒尾隨着你,讓你忍不住回頭去看。你會覺得他們會悄悄溜到你身後,隨時將一把長刀插入你的肩胛骨下……他們有點像畫在神廟牆垣上的古埃及人,周身帶有一種源自亙古的恐怖。這股勢力漫散爲一場接天連地的雨,代表了不可戰勝的天性、本能和慾望。在小說的結尾,毛姆讓那個商人穿上當地人的纏腰布,這就像是自然之力在獲得勝利後的炫耀和告別。
C. K.切斯特頓說過:“文學是奢侈品,小說是必需品。”優秀的小說讓我們以樹木見森林,而藝術真實具有比存在本身更燦爛、更持久的魅力。毛姆的故事憑藉深邃的洞察和獨到的諷刺,如同一面鏡子折射出人性的本色。儘管他的文字通俗易懂,卻富有傳統散文的精緻、優美與簡潔,非殫精竭慮不能再現,對翻譯者來說既是享受又是考驗,但種種艱辛與這份“奢侈的必需品”所提供的精神犒賞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
於大衛
2016年5月29日
[1]這時他的未婚妻賽瑞與前夫辦理完了離婚,她與毛姆已經有了一個女兒,看來不得不結婚了。可賽瑞是天底下毛姆最不想見的人,所以找了個藉口逃掉了,雖然最終兩人還是結了婚。
[2]毛姆侄子回憶說:“父親囑咐我們千萬不要跟那個臭名昭著的傑拉德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