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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伊絲來辦公室拿要帶回家做的工作。她看起來糟透了。我對她說:“怎麼樣了?”她說:“他要我和他一起去美國。”我問:“不回來了?”她說:“不回來了。”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我們就是這樣交流的:縮略表達法。她說:“我得趕緊走了。告訴約翰封面我弄好了。註釋我也做好了。簡娜,我明天再來。”然後她就走了。這就是說:有某個學校想聘她的丈夫爲教授,他打算接受,他希望她放棄這裏的工作和他走,她不想去,他們鬧到了要離婚的地步,孩子們不想去美國——而這個下午我感覺喬伊絲很可能會去美國。這就算是結束了。
回家時我順道去看莫迪。門閂着但是沒上鎖。爐火很旺。貓在牀上睡大覺。莫迪也在睡,椅子把手上放着只空茶杯。我把杯子放到安全的地方,給她留了張字條:明天見,然後就逃了,心裏想着她千萬不要在我走之前醒過來。
我現在穿着睡袍坐在電暖爐前。我應該好好整理整理這間公寓。我還真的應該洗個頭。
我在想,莫迪·福勒一定是有一天忽然不想打掃前廳,因爲那裏垃圾太多,於是這事她就一拖再拖;後來再進屋,她有時心裏就想,哎,也沒那麼糟嘛。而與此同時,後屋和廚房她打掃得纖塵不染。就現在她還每週自己清掃一次煙囪呢。然後清理壁爐,把煤灰、煤渣掃起來——不過做得越來越馬虎。她身體不舒服,於是就又懶得打掃了,一次不做,兩次不做——然後房間也不怎麼打掃了,只偶爾掃掃房屋正中那塊地,漸漸地不去看牆角旮旯和牀下。最後放棄的是她的廚房。她擦洗屋子,清洗架子,但也慢慢地每次漏掉點什麼。雖然逐漸忽略了房子的清掃,她還是堅持個人衛生,站在廚房桌邊,用水壺燒熱水。她也保持頭髮乾淨。她有的時候去公共浴室,她和我說過她喜歡去那裏。然後她兩次洗頭之間的間隔越來越長……然後她不洗衣服了,撿髒衣服裏最乾淨的穿,穿髒了又放回去,直到它們又成了最乾淨的,再拿出來穿,如此這般,週而復始。終於,她昂首挺胸,毫不慚愧地穿一身厚厚的黑殼,短襯褲不乾不淨,但也還說得過去。她的脖子不大幹淨,不過她根本不往心裏去,頭髮也不洗。他們送她進了醫院以後,從上到下把她洗了個乾淨,頭髮也洗了。她有時會饒有興味地想,等他們再把我打包弄去醫院的時候,我就又可以好好洗一次澡了!但是她,莫迪·福勒,神志是清楚的,十分精明,神志清楚得很,躲在那老巫婆的殼子裏,小心戒備。她還在,神志還清楚,周圍的一切卻已經坍塌,一片狼藉,那太困難、太過分。
而我,簡娜,正坐在這裏,穿着我乾淨的、燻了香的睡袍,剛沐浴過。我應該再去做次指甲,還琢磨着要給我的公寓大掃除一次,或者僱一個人來做。今天我只在浴缸裏待了幾分鐘。
明年這個時候,我的生活將完全不一樣。這我知道,不過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
下週末我要去看喬姬,如果我敢把莫迪晾一邊的話。荒唐。那麼,“那個人”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