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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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伊絲不在辦公室,也沒有留言。這種事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雜誌社裏的氣氛有些令人不安,有一點讓人想咯咯傻笑,就像面臨什麼不測事件的學校一樣。一整天,菲麗絲和我兩人都在一起工作,關於該做點什麼讓大家平靜下來,我們啥也沒說。我們的對話一直保持簡短、有效。但是,啊,她是那麼年輕,那麼年輕,那麼黑白分明,那麼非此即彼,那麼不取即舍。酷酷的、俏生生的小嘴。俏生生的、幹練的微笑。菲麗絲買了自己的公寓,我們——雜誌社——幫了忙的。她爲工作而活,除了我外,還有誰更清楚如何做到這一點?她認定自己就該當雜誌主編。爲什麼不呢?
我寫下這段,爲此覺得很驚訝。
現在我準備寫寫我的職業生涯,這幾天我先是因喬伊絲的事而震驚,而緊張,後來又因和菲麗絲在一起,需要時刻保持警覺清醒,因此我心裏對我這職業的一切特別清楚。
我中學畢業就直接工作了。沒上過大學,家裏的錢不夠。再說我也達不到上大學的標準!上大學從來就不是我的一個選項。
我剛開始做《小婦人》的工作時——我和喬伊絲給那一時期的雜誌起了這個名字,是個縮略表達——對於能夠在新聞界找到一份如此光鮮的工作,我感到無比欣慰,沒指望能尋到更高的枝了。1947年,戰爭陰影還在。雜誌粗糙笨拙,因爲戰爭的緣故,用的是劣質紙:登的淨是如何用粗肉和蛋粉做菜的竅門。如何把一種東西變成另一種——這是喬伊絲對它的描述。我,和其他所有人一樣,對此感到煩、煩、煩透了。我們那會兒都多麼渴望擺脫戰爭餘波,擺脫配給制,擺脫這沉悶枯燥的氣氛。那時的編輯也是個女的。我那會兒還不怎麼挑剔我的上司,我的最高目標不過是做製作人的祕書,沒有更高的眼界。我對南希·韋斯特林漢姆壓根就沒想法。上面的都是些大神、女神。我現在覺得她正適合那時期的雜誌。作風老派,就像我的母親和姐姐,能幹、盡職、善良——我真覺得是那樣,善良、和藹可親,而且我猜她這一輩子腦子裏就沒有冒出過一個原創的想法。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如果我有什麼後悔的,那就是我那時候沒醒過來,弄清楚周圍到底在發生什麼。當然了,那時我還沒學會如何去看周圍在發生什麼:就是一個組織的內部事務如何發展,該關注什麼,事情到底是怎麼運轉的。
他們的確是對雜誌進行了改進,紙張質量提高了,專題文章活潑了些,但這些還不夠。他們需要一個新的編輯,我那時應該發現的,應該關注的。這不僅僅是因爲我還不知道如何觀察局勢:我沉醉在青春、自我魅力,以及個人成功裏。在學校的時候誰都不覺得我有能力,我的父母也絕對沒這麼認爲過。但在我們雜誌社裏,我卻沒什麼拿不起放不下的。很快,誰要是生了病,或是不稱職,能接手的就是我了。我記不得生命中還有什麼能比那更讓我快樂和滿足的:那種寬慰,那種輕鬆愉快,就因爲能處理一件新工作並且知道自己能做好。還有會穿着打扮這件事。當然了,五十年代可算不上時裝雅服的好時光,但就連那個時候,我的穿着也能吸引大家的目光。我那會兒走的是性感風格,不過是冷峻的性感,只稍稍有一點傾向於戲仿:就是說,我預見了六十年代,還有我們都有點嘲諷自己穿着的做派。
我現在非常想知道當初鮑里斯到底怎麼當上主編的。不過現在爲時已晚。我問過如今還在我們那兒的老員工,但是他們不知道我在問什麼,因爲他們的思維方式不是那樣的。
不管怎麼說,1957年鮑里斯當了主編,他代表了“新思潮”。但是他沒那個能力。那個時候我的地位和菲麗絲現在的一樣:大家都寄予厚望的聰明姑娘。不同的是,我那會兒不自知。我喜歡啥都精通擅長,也不介意不分晝夜地工作。我熱愛自己做的一切。那個時候我做的事已經大大超過了我的本分,與付我的工資、描述我職務的說法並不相符。當時我是製作部的祕書。那時候我已經開始關注周圍到底在發生什麼了。最顯而易見的事實便是鮑里斯不起什麼作用。和藹友好、謙恭有禮、摩登時髦——這些他倒都是。南希辭職,人家讓她走,在那以後,理事會指派他來做主編。他用的是現在攝影師們用的那間大辦公室,有一張大桌子,一個配了祕書的祕書,還有一個公關小姐。他總是在開會,打電話,用午餐,接受關於女性雜誌職責和功能的採訪。“婦女解放”這個概念尚未誕生,不過我以前一直沒意識到這點,是寫這些的時候纔想到的。
事實是,其他的人在做他應做的工作,我也是其中一員。雜誌社的正式人事結構不符合實際情況。雜誌是稍微有點起色,但是起色不大,而且好好先生什麼都說得含含糊糊的。我們沒想清楚過,多半還是照老規矩辦事,不過是換了質量好點的紙,加了些像樣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