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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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伊絲一來,我們就意識到了我們在做什麼,在爲誰工作。市場分析,專家報告;這些我們當然都認真做了,但是我們還有了自己的想法。雜誌的支柱和基礎,以及我們最感興趣的,是資訊。節育、性、健康、一般的社會問題。我們手頭幾乎所有關於這些話題的文章都不可能刊登在《小婦人》上,一切都得重新包裝。雜誌的這部分工作由我負責。至於服飾、食物、酒、裝潢部分,變動的是攝影質量。實際內容沒變,時尚歸時尚、食物歸食物,變的是如何展示它們。我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雜誌上登許多這樣的文章:《我是一個寡婦:我如何帶大兩個女兒》或者《我嫁了一個下身截癱者》或者《愛麗絲雙目失明卻辦一所商學院》:太低檔了!要向上爬一個臺階,《莉莉絲》特意把這個放在了規劃裏,而我們做到了。
我以前說過,喬伊絲六十年代中期來了以後,她改變了我:她也改變了其他的一切。現在我感到有意思的,是這些變化逆襲了公司架構。她是製作部經理,我是她的助手。我們用的就是我們現在用的這間辦公室。主管雜誌的是我們。我們覺得清清楚楚的是我們在經營它,但鮑里斯卻沒注意到。喬伊絲以前總說,她幹前一份工作時,什麼事都得幫老闆做,還得讓他覺得是他自己在做。所以對於她來說現在也沒什麼變化。我們對那會兒那個狀態不僅毫無怨言,倒是十分擔心人們會注意到。他們當然注意到了。現在我們很納悶,那會兒自己怎麼會以爲別人不會注意到。說到底,我們熱愛自己的工作,熱愛改造雜誌。我們以前會去參加兩週一次的理事會會議,安靜地坐在一邊,鮑里斯坐在首席,理事會代表們坐在另一頭,我們幾乎不開口。開會前我要向鮑里斯簡明扼要地交代他該說什麼。
當時雜誌實際的架構是喬伊絲和我主管一切,攝影師們的地位漸漸上升,因爲他們其實是六十年代才躍居一線的。所有的決策都是在我們的辦公室裏做的,屋裏總是擠滿了人。突然——喬伊絲只來了兩年——她被提爲主編,擁有完全的決策權。新的模式,新的一切。她很聰明:不少雜誌太“搖擺的六十年代”了,因此一敗塗地,但是喬伊絲創立的模式——我們創立的模式——生存了下來。
幾乎轉瞬間真實架構就和正式的官方架構統一起來了。鮑里斯走人之後,他那死氣沉沉得厲害的大辦公室就給了攝影師們,它立刻就活了過來。而我和喬伊絲用的那個房間變成了編輯室。那時我才意識到,當實際情況與正式結構不一致的時候,做一件事要投入多少精力,帶來多大的精神緊張。現在,看看其他公司、其他企業,我經常發現有這種不一致的現象。
那麼在這個結構內,有什麼在成長呢,未來是什麼?現在我知道不會是喬伊絲和我了!但我不知道會不會真是我和菲麗絲。我看不到,是不是因爲我陷在當下太深?在我看來,事情變化太快,幾乎是一夜之間的事,或者好像是這樣;但實際上變化是在內部慢慢發展起來的。我看不出內部有什麼變化:但是我經常思考這個問題。
我知道的,就是目前可用的資金大大減少,所以也許得捨棄我們那富麗堂皇、輕鬆活潑,甚至是放肆魯莽的模式或者說配方,換一種更爲嚴肅嚴格、專業專注的。
專業專注於什麼?唉,要是我能預見就好了!想到我們也許得做起“把一種東西變成另一種”的營生,我一點都不開心,一點都不想參與。衣服穿一輩子——唉,這個已經開始了——牛肉當作奢侈品而非主食,買珠寶作爲投資……上上期裏,我們刊登了戰爭時期的食譜,當作個笑話,但對於我們這些戰時和戰爭剛結束時年紀尚輕的人來說,那可不是個笑話。我聽到打字室裏的姑娘們哈哈大笑,菲麗絲在打趣那個把肉做成五香肉丸好多喫些的訣竅。我可以拿莫迪記憶中的食物做一個特寫。我想,要是聽到莫迪追憶兒時的食物,打字室裏的屋頂可能要給笑塌下來的:莫迪說她小的時候,一家之母會做一個巨大的蓬鬆麪糊布丁,好在上肉食前將他們“塞飽”,這樣他們只喫一點肉就滿意了,喫完肉以後,又上蓬鬆麪糊布丁,塗果醬。當我回想起戰爭時期,想起那些湊乎、那些將就,那日復一日的無聊沉悶,唉,我沒法再次面對那樣的生活,沒法,沒法……不過到現在爲止還沒人說我們得再過那種生活。
1963年我結的婚。就在喬伊絲來不久前。我把那段歷史都寫遍了,現在纔想起來提一下我是那會兒結的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