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的女士》! (第1/10頁)
多麗絲·萊辛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突然意識到,赫米奧娜·惠特菲爾德以及她那幫人(不論男女),薇拉,還有我,我們其實都是維多利亞時代女慈善家的後裔,繼承了人家的衣鉢。
我的新浪漫小說是這樣的:
我的女主人公不是個有爵貴婦,而是倫敦一個富裕男人的妻子。她住在貝斯沃特區,在一棟離女王大道不遠的房子裏。她有五個孩子,是一個慈母,一顆心都撲在孩子們身上。她的丈夫倒不殘暴無情,但是遲鈍麻木。實話實說,我描述他的語言是從一封信上偷來的,那封信登在言辭惡毒的女權運動報上,是以前菲麗絲留在我辦公桌上的。他不懂她的微妙。他有一個情婦,養在麥達維爾區,這讓我們的女主人公很是鬆了口氣。至於她,她忙着探望窮人,有許多這樣的人要她照顧。她的丈夫對些活動沒有怨言,因爲這樣她就沒空琢磨他的心思。每天她都奔波在外,穿着她簡單卻漂亮的衣服,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僕陪同,幫她端着盛有湯和營養布丁的器皿。
當然了,我可不允許她照看的這些病人和老人夾生難伺候(儘管有一個老先生,身上還有克里米亞戰爭中留下的傷疤,她形容這個老先生時會不以爲然地微微一笑,說他彆扭)。不像莫迪,他們誰也不大叫大嚷,亂髮脾氣;也不會在人家去探望他們的時候,一兩個小時裏只來回重複同樣的十句或十二句話,好像根本不知道同樣的話你已經聽他們說過上百次啦;也不會愁眉苦臉,鬱鬱寡歡。不,他們也許身陷赤貧,不知上哪兒找下一口粗茶淡飯,(除了仁慈的女士帶來的東西以外)靠茶水、人造黃油、麪包和土豆過日子;他們也許沒有足夠的煤炭,身邊有惡劣或者暴虐的丈夫,或者是得了肺結核或產褥熱而奄奄一息的妻子,但他們一直是大氣、有風度的好人。他們和瑪格麗特·安斯特拉瑟因爲能真正欣賞彼此的優點,建立了美好的友誼。瑪格麗特·安絕對沒有憂鬱症,不無精打采,不動不動就要暈倒,我不允許提及現實中這類可憐女人常有的這些身心失調的症狀。因爲她不讓自己變得無聊,無聊是一個人會背痛或者偏頭痛,因此在沙發上一躺就是幾年的原因。(我在考慮要不要寫一本論著,叫《無聊感對於藝術的貢獻》。就拿海達·加布勒[8]做例子,她奇怪的行爲舉止源於她令人發瘋的無聊。)不,瑪格麗特·安沒有這些毛病,唯一困擾她的是自己對於一位年輕醫生的暗戀,她常在這些窮人家碰上這位醫生,他也愛她。但是他有一個麻煩的、長期患病的妻子。這兩個高尚的靈魂自然根本不會想到要逾規。他們在垂危病人的臥榻、病榻邊相見,齊心協力減輕病人的痛苦,他們的目光偶爾會相遇,無言的歌,甚至有時眼裏瑩瑩有淚,不過這種情況少之又少。
真是一堆陳詞濫調!和《樓上,樓下》挺像,而我特愛這類東西,我們大家都一樣。
但是我爲此查找的資料(大量資料),讓我對這些默默無聞的女英雄們,這些維多利亞時期的女慈善家們,生出由衷的敬佩和尊重。當時她們十有八九(說真的,我們又怎麼知道?)受丈夫的管制,如今又遭人鄙視。真是可惜,她們對於自己做的事一般保持沉默,人們經常寫她們的事蹟,但她們從來不自己站出來說話。她們一定是一羣生性堅強的人,傑克·倫敦、狄更斯和梅休[9]知道貧窮的滋味,他們短暫地涉足貧困,攢足了素材就抽身,而這樣的貧困,她們卻通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艱辛努力而得以知曉。當我想到她們那時去那些人家的情形,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那一切多可怕,十足的可怕,破敗、寒冷、壓抑、骯髒,筋疲力盡的婦女,患佝僂病的孩童,遭受粗暴對待的男人——不,不,我不說下去了。但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和這些人比起來,莫迪、安妮,還有伊莉莎,簡直是富足、幸福。
看着來幫忙的社工們進進出出,安妮會說:“我在想我可憐的老媽媽,這些她都沒享受過。”
“那她怎麼辦,誰來照顧她?”
“她照顧她自己。”
“她身體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