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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翩然來臨,後門又再度敞開,灰咪咪、她的成年兒子和剛出生的四隻小貓,在花園裏玩得不亦樂乎。不過,灰咪咪不太喜歡照顧小貓,反倒愛跟她的兒子待在一塊兒。事實上,她的行爲又再次讓S忍不住義憤填膺,她一生完小貓,就立刻拋下他們,直接投入兒子的懷抱,任由小貓在那兒呼嚕呼嚕地滿地打滾。
他對這窩小貓擔負起父親的責任:他叼他們上樓的次數,就跟灰咪咪一樣多。
在這段時間中,灰咪咪作爲家中獨裁者與唯一女王的命運,已悄悄蒙上一層陰影。但就像未來初露徵兆時一般,這個不祥的預兆,當時仍相當隱約不明。在上面的人類世界中,正上演着一場戲劇性十足的情感風暴。而在那年夏天,一名美麗而憂傷的金髮女孩,帶着一隻端正優雅的小黑貓來到我們家。那是一隻尚未完全長成的半大小貓,而這個外來的訪客目前住在她家的地下室裏,但當然只能住一陣子,因爲她家不能養貓。
這隻小黑貓有一個紅色項圈和一根紅色帶子,在她生命的這個階段,她所扮演的只不過是這個美少女的附屬品和裝飾物罷了。我們把她跟女王隔離,讓她待在樓上:絕對不能讓這兩隻貓碰面。
沒過多久,灰咪咪的世界就在一夕間風雲變幻。她的兒子早就被人訂下,現在他的主人終於表示要把他接回家,於是他就這樣離開母親,搬到肯辛頓去住了。四隻小貓已全都找到了新家。我們決定就到此爲止,以後絕對不讓她再生小貓了。
我當時並不清楚該怎樣替母貓做結紮手術。我只曉得有人會替貓“去勢”,不管公貓和母貓都是用這同樣的字眼。我去詢問英國皇家防止虐待動物協會,而他們一口咬定這個手術非做不可。這種態度是可以理解的:他們每個禮拜都得除掉好幾百只流浪貓——他們過去可能都是某人的“心肝寶貝小貓”,只可惜一長大就失寵了。不過,英國皇家防止虐待動物協會那些小姐的語氣,倒是跟我們街角雜貨店的老闆娘一模一樣。每當我順道彎到雜貨店,設法替家裏的小貓找主人的時候,她總是說:“可憐的東西,你怎麼忍心讓她受這種苦哩,我覺得這實在太殘忍了。”“母貓生小貓,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嘛。”我嘴巴雖硬,暗地裏卻心虛得很,因爲到目前爲止,灰咪咪所展現出的每一項母性本能,全都是在別人威脅強逼下而不得不作出的妥協。
我跟街坊鄰居們的社交往來,全都跟貓脫不了關係——有哪家貓咪丟了,又有哪家跑來一隻陌生的貓,要不然就是隔壁小孩到家裏來看小貓,或是探望他們準備領養的小貓。而他們每一個人,全都毫不例外地堅決表示,讓貓這樣接二連三地生小貓,實在是太殘忍了——有些人是熱心激動地努力勸誡,有些人是歇斯底里地憤怒指控,另外還有極少數人,會用我母親那種下最後通牒式的不悅語氣冷冷諷刺:“是啊,又不是你自己受苦,你當然無所謂啦!”
當時在我們街角有一家蔬菜店,現在這家店早已關門大吉,主要是因爲超級市場所帶來的競爭壓力,但老闆自己坦承,這是一間家傳老店,而他並沒有子女可以繼承家業,所以只好把店收起來。這位老闆是個老光棍,看起來活像是個胖嘟嘟的老男孩,他的面頰紫紅得幾近泛黑,就跟那位擺蔬果攤的老女人一模一樣,而他經常嘮嘮叨叨地數落女人:“她們就像母雞下蛋似的,一胎接一胎生個沒完,卻從來不肯好好照顧他們,你說是不是啊?”他自己連一個孩子也沒有,卻老是自以爲公正地批評別人家的小孩。
但話說回來,他家裏有一位八十幾歲的老母親,長年臥病在牀,事事都需要別人照顧——這些苦差事全都落到了他的頭上。他的兄弟和三個姊妹全都結婚了,他們家裏有孩子要養,因此他們一致決定讓他來奉養母親。光是撫養孩子,就已經讓他們忙得喘不過氣來了,所以照顧老母親,當然就是那個未婚兄弟的責任囉。
他待在他那狹小的店鋪中,站在擺滿瑞典蕪青、大頭菜、馬鈴薯、洋蔥、胡蘿蔔和包心菜的架子後面。在我們這種區域,其他蔬菜就算有錢也買不到,除非是被凍傷的爛貨。他望着那些在街上衝來衝去的孩子,嘴裏叨唸個不停,用尖酸刻薄的言辭狠狠數落他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