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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有一次老人下定決心問,“怎麼,我們的女主人,她住在哪兒?”
“我跟妻子斷絕關係了,”拉夫烈茨基勉強說,“請你不要問起她。”
“是,”老人憂傷地回答。
三個星期以後,拉夫烈茨基騎着馬到O市去,去卡利京家,在他們家度過了一個晚上。列姆在他們家裏;拉夫烈茨基很喜歡他。雖然由於父親的關係,他不會彈奏任何樂器,然而他酷愛音樂,酷愛嚴肅音樂,古典音樂。那天晚上潘申不在卡利京家。省長派他到城外某處公幹去了。莉莎一個人彈琴,彈得非常清晰;列姆變得活躍起來,興奮起來,用一塊紙捲成小筒,拿來當指揮棒指揮。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起初望着他笑,後來就去睡了;用她的話來說,貝多芬讓她的神經過於激動。午夜,拉夫烈茨基送列姆回他的住所去,在他那裏一直坐到凌晨三點。列姆說了許多話;他那佝僂着的背直起來了,眼睛睜得很大,炯炯發光;連前額上邊的頭髮也好像稍稍抬了起來。已經有那麼久誰也不關心他了,看來,拉夫烈茨基對他很感興趣,關切而又留心地詢問他的生活情況。這使老人深受感動;結果他把自己的音樂作品拿給客人看,演奏、甚至用他那並不動人的聲音唱了他自己作品中的某些片斷,順帶還演唱了他爲席勒的抒情敘事詩《弗裏多林》譜寫的全部歌曲。拉夫烈茨基稱讚他的作品,硬要讓他重唱了某幾個片斷,臨走時邀請他到自己家裏去住幾天。列姆把他送到了街上,立刻就答應了,還緊緊握了握他的手;可是在空中剛剛露出霞光,只剩下他獨自一人站在清新而潮溼的空氣中的時候,他回首四顧,眯縫起眼睛,全身蜷縮起來,卻像一個感到自己有什麼過錯的人,慢慢走回自己的小屋去了。“Ichbinwohlnichtklug①(我精神失常了),他喃喃地說,說着,躺到自己那張硬邦邦的矮牀上。幾天以後,拉夫烈茨基坐着四輪馬車順便來接他的時候,他試圖推說有病,可是費奧多爾-伊萬內奇自己走進他屋裏來,勸說他。說實在的,拉夫烈茨基是爲了列姆才吩咐把一架鋼琴從城裏運到鄉下的家裏,這一點對列姆所起的作用最大。他們兩人一齊到卡利京家去,在他們家度過了一個晚上,不過已經不像上一次那麼愉快了。潘申在那裏,講了許多他出差的情況,非常滑稽可笑地模仿和表演他所見到的那些地主的動作;拉夫烈茨基在笑,列姆卻沒有從他待着的那個角落裏走出來過,他一言不發,像只蜘蛛樣不時微微動彈一下,目光憂鬱,呆板,只是當拉夫烈茨基起身告辭的時候,他才活躍起來。就連坐在馬車上的時候,老人也仍然有些不好意思,縮在角落裏;但是溫暖的空氣、輕柔的微風,淡淡的陰影,野草和白樺嫩芽的清香,沒有月亮的星空灑下靜靜的光輝,還有那協調的馬蹄聲和馬打響鼻的聲音——道路、春天和夜晚的這一切魅力都深入到這個可憐的德國人的心靈裏,於是他首先跟拉夫烈茨基說起話來——
①德語,意思就是:“我精神失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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