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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我帶着一種惶恐不安的感覺醒來。起先我還莫名所以,但後來記起來了。今天要舉行典禮。
旭日東昇,屋內已是暖融融的了。陽光透過網眼窗簾照進來,襯托出懸浮於空氣中的塵埃。我身上的睡袍有些潮溼,那是因爲奮力趕走夢魘而出汗造成的。我的頭昏沉沉的,像一桶糨糊。我掙扎着從亂糟糟的牀上爬起來,強迫自己開始起牀後的例行公事——目的是要使自己在別人眼裏看起來正常而體面。夜裏睡夢中被鬼怪嚇得豎起來的頭髮必須梳平;發呆的眼睛必須洗得炯炯有神。牙齒則必須刷得潔白如玉——天知道我睡夢中啃什麼骨頭來着。
於是,我步入淋浴間,像米拉強制的那樣,一面抓緊把手,一面小心手中的肥皂別掉下來:我害怕滑倒。此外,還必須沖洗身體,沖掉皮膚上留下的夜晚的氣味。我懷疑身上有一種自己再也覺察不出的氣味——一種陳肉和惡尿的臭味。
我浴後擦乾身體,又塗液抹粉,彷彿在處理某種發黴的東西。這樣,我纔有了煥然一新的感覺。不過,我仍感到頭重腳輕,或者說感到自己似乎要掉下懸崖。我每跨出一步,總要試探性地踩下去,好像腳下的地板會塌下去似的,只有地板表面的某種張力在支撐着我。
穿上衣服,我的感覺好多了。不穿這些腳手架似的衣服,我就感覺不自在。(可我真正的衣服哪兒去了?這些沒樣子的花衣服和奇形怪狀的鞋子一定是別人穿的。然而,它們卻是我的;更糟糕的是,它們現在對我還很合適。)
接着就要下樓去。我非常害怕從樓梯上摔下去——害怕折斷脖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身上的內衣暴露無遺,等別人發現時我已經腐爛成一攤膿水。多麼難看的死法!於是,我一步一步,緊抓扶手,小心翼翼地走下樓去;然後沿着客廳來到廚房,左手的指頭在我路過的牆上留下一道道貓須般的痕跡。(我大致還能看見東西,我還能走路。感謝主賜給我們的小恩惠吧,瑞妮會說。我們爲什麼要感謝?勞拉曾經問道。主的恩惠爲什麼這樣小?)
我不想喫早餐。於是,我喝了一杯水,餘下的時間就在坐立不安中度過。到了九點半,沃爾特開車來接我。“天氣太熱了吧?”他總是這樣開口打招呼。冬天,他就把那個“熱”字改爲“冷”字,而春秋兩季則分別用“溼”和“幹”來替代。
“今天你怎麼樣,沃爾特?”我像以往那樣問候他。
“平安無事。”他也像以往那樣回答我。
“這對於我們來說是再好不過了。”我說道。他以自己的方式微微一笑——臉上露出一道淺淺的皺紋,就像乾裂的淤泥。他爲我打開車門,把我安頓在乘客座位上。“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對嗎?”他說,“繫好安全帶,否則我會被抓的。”他說“繫好安全帶”就像是在說笑話;他年齡也不小了,過去有許多無憂無慮的日子值得回味。他年輕時開車想必是一個胳膊肘擱在車窗外,一隻手放在身旁女友的膝上。令人喫驚的是,此刻閃現在我腦海中的這個女友竟然是米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