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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地工作,不愛護自己,毀了自己的健康——這曾經是一種多麼崇高的美德啊!這種無私並不是與生俱來的:它只有通過嚴酷自律、克服人的劣根性才能獲得。而到了我生活的時代,這種訣竅或祕密想必已經丟失了。或許,由於母親的遭遇對我的負面影響,我並沒有去嘗試。
至於勞拉,她一點都不無私。她倒是性格敏感,這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生於一九一六年六月初。我出生後不久,珀西在伊普爾前沿陣地的炮火中陣亡了。七月份,埃迪在索姆犧牲;或者說,人們認爲他已經死了:他最後一次被人見到是在一個大彈坑旁。這兩件不幸的事讓母親難以接受,而對祖父的打擊更大得多。八月份,祖父得了嚴重的中風。他說話和記憶都出現了障礙。
母親非正式地接過了管理工廠的工作。她周旋於祖父(據說他處於病後恢復期)和其他人之間,每天還要與工廠的男祕書和各種各樣的工頭會面。由於母親是唯一能聽懂祖父說話的人,或者說她自己認爲她能,因此她成了他的翻譯,也成了唯一有資格握着祖父的手幫他簽名的人。誰敢說有時候她不會照自己意志行事呢?
廠裏也不是說萬事太平。戰爭開始的時候,有六分之一的工人是女性;到戰爭結束的時候,數量已是三分之二了。剩下的男人都是些老弱病殘,或者是由於其他原因不能上戰場的。這些人對女工的劇增感到不快,於是就發泄對她們的不滿,或者開下流的玩笑。反過來,這些女工認爲他們是懦夫或懶漢,掩飾不住對他們的藐視。事物的自然順序——我母親認爲的自然次序——就是把事情反過來做。不過,工人的工資給得很高,而錢給生產加足了油。總的來說,我母親有能力將廠裏的事處理得順順當當。
我想象祖父夜晚坐在他的書房裏,坐在紅木桌後面那張綴滿銅釘的綠皮椅裏,交叉着兩手的手指——一隻手有知覺,而另一隻手卻沒有知覺。他在聽是否有人來了。門半開着;他看到門外有個影子。他說:“請進。”——他心裏想說——可是沒人進來,也沒人回答。
粗魯的護士來了。她問他一個人坐在黑暗中想些什麼。他聽到一個聲音,但不像是人在說話,更像是烏鴉叫。他沒有回答。她抓住他的胳膊,輕易地將他從椅子里拉起來,胡亂地把他推到牀上。她的白裙子發出沙沙的聲響。他聽到一陣幹風吹過長滿秋草的田野。他聽到了冬雪的低語。
他知道自己的兩個兒子死了嗎?他希望他們再活過來,平安歸家嗎?如果他的希望成爲現實,他自己的結局會不會更令人傷心?也許會更令人傷心——事情往往是這樣——但這樣想並不能給人多少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