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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親愛的。”她說道。她的口氣幾乎沒有給我任何希望。她拍拍我的胳膊。“我會幫你的。”這讓我感到,僅剩的一點自信心和意志力也喪失殆盡了。(說真的,我現在想來她其實就像是一個老鴇,一個拉皮條的。)
“天哪,都幾點了。”她驚呼道。她有一塊流線型的銀表,形狀像一截金屬的絲帶;表面上是用小點來代表數字的。“我得趕緊走了。他們還會給你端來茶水,還有一些果醬餅之類。小姑娘都喜歡喫甜食的,不是嗎?”她笑着站起身來,用她那蝦色的嘴脣吻了我一下——不是在面頰上,而是在我的額頭上。這似乎清楚地表明,我在她心目中還是個孩子。
我看她輕快地走過田園鄉村俱樂部色彩柔和的大廳,微微點着頭,手也在有規律地擺動。她像一團綠雲,雙腿似乎直接連着腰,嫋娜如楊柳輕搖。我爲之陶醉,感到自己的身體也衝破束縛,躍躍欲試。我多麼想模仿她那種步態,那麼身輕如燕、飄飄欲仙、無懈可擊。
我出嫁前的準備事宜並不是在阿維隆莊園進行的,而是在位於羅斯代爾的威妮弗蕾德的一幢木結構的仿都鐸式的房子裏進行的。由於大多數的客人都來自多倫多,這樣比較方便。這也免除了父親的一些尷尬,因爲他已辦不起這樣的婚禮,而威妮弗蕾德卻感到應該是她的義務。
他甚至買不起女兒的嫁衣,這也由威妮弗蕾德一手操辦了。我僅有的幾個嶄新的衣箱,其中有一個裏面放了一條網球裙、一件游泳衣和幾件跳舞長裙。不過,我既不會打網球,也不會游泳和跳舞。我能在哪兒學習這些玩意兒呢?在阿維隆莊園嗎?不可能。別談什麼游泳池了,瑞妮可不會准許我們去的。然而,威妮弗蕾德堅持說這些行頭是必要的。她說,我儘管不會,但在某些場合我還是要穿的,也不能承認自己不會。“你可以說你頭痛,”她對我說道。“這總是一個可以推託的藉口。”
她還告訴我許多其他的事。“你可以表現出厭煩,”她說,“只是千萬別表示出畏懼。男人們會像鯊魚一樣嗅出來,接着向你游來。你可以垂下眼皮看桌沿,但千萬別看地上,那樣會使你的脖子看上去不挺拔。別站得筆直,你不是大兵。千萬不要畏畏縮縮。如果有人說了侮辱你的話,你就問:你說什麼?似乎你沒聽見;十有八九他們是沒臉再說第二遍的。別對服務員大聲說話,那是粗俗的表現。讓他們彎下腰來聽,他們就是幹這行的。也不要擺弄你的手套或頭髮。得讓人看起來你總是有更好的事可幹,但千萬別表現出不耐煩。有懷疑的話,就去一下化妝間,但要緩緩而行。優雅來自漫不經心。”這些都是她的說教。儘管我討厭她,但我得承認,在日後的生活中,這些東西體現出了相當大的價值。
婚禮前夜,我待在威妮弗蕾德家一間最好的臥房裏。“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她歡快地對我說道。她這話的意思是我還不夠漂亮。她給了我一瓶冷霜和一副棉紗手套——要我把冷霜塗在手上,然後戴上手套。經過這樣護理後,你的手會變得又白又軟,膚如凝脂。我站在臥房的浴室裏聽着自來水嘩嘩地衝在陶瓷浴盆裏,同時看着鏡中我自己的臉。我覺得自己似乎被抹去了,失去了五官,就像一塊用剩的蛋形肥皂,又像虧缺的月亮。
勞拉從她房間與我相通的門走過來,坐在蓋着的抽水馬桶上。她從來沒有敲門的習慣,對於這一點我不以爲然。她穿着純白的棉睡袍,那是我穿過的。她把頭髮系在後面,麥黃的髮束散落在她的肩頭。她光着雙腳。
“你的拖鞋呢?”我問道。她的表情看上去不無憂傷。那種表情,再加上她的白色睡袍和光腳板,使她看起來像個悔罪者——像一幅老畫中走向刑場的異教徒。她在胸前對握雙手,手指圈出一個開放的O字,似乎該捧着一根點燃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