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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厭煩了這些人物,這些女人。他已經厭煩她們的尖牙、她們的輕盈、她們堅挺而成熟的圓錐形的乳房,以及她們的貪食。他還厭煩她們的紅爪子,厭煩她們毒蛇般的眼睛。他厭煩敲碎她們的腦袋。他厭煩英雄——他們的名字無非是<b>威爾、伯特</b>或<b>奈德</b>,都是些單音節的名字。他厭煩他們的激光槍,以及他們的金屬緊身衣。恐怖故事已經賣不了多少錢了。不過,如果他寫得快,這還能夠謀生。要飯的哪能挑肥揀瘦?
他又快沒錢花了。他希望她替他從郵政信箱(不在他名下)取一張稿費支票過來。他會簽字,然後她去兌現。用她的名字,去她去的銀行,她不會有問題。他也希望她能帶一些郵票來,再帶一些香菸。他只剩下三支菸了。
他來回踱着方步,地板在他腳下吱吱作響。地板是硬木的,但在暖氣管漏水的地方已經有了漬斑。這個街區的公寓是戰前建造的,供那些正派的單身生意人居住。當時的經濟形勢比現在好多了,有蒸汽取暖,二十四小時供應熱水,還有鋪着地磚的走廊——所有的東西在當時是最先進的。現在這一切都過時了。幾年前,當他還年輕時,他認識的一個姑娘就住在這裏。在他的記憶中,她是個護士;牀頭櫃的抽屜中有避孕套。她有一個兩圈火的爐子,有時候爲他做早餐——火腿雞蛋、蘸有楓樹糖漿的奶油薄煎餅之類。他饞得從她手指上吮舔。房間裏還有一個以前房客留下來的鹿頭標本;她常常把長統襪掛在鹿角上晾乾。
星期六下午和星期二晚上,每當她休息時,他們就共度良宵:喝威士忌、杜松子酒、伏特加,有什麼喝什麼。她喜歡先喝醉。她不想去看電影,或者外出跳舞。她似乎不想要什麼浪漫的花樣,更不想要浪漫的假象。她對他的要求只是做愛的耐力。她喜歡拖一條毯子到浴室的地上;她喜歡躺在那兒感受地磚的堅硬。他的膝蓋和雙肘十分受罪,當時他並不覺得,因爲他的注意力在別處。她會呻吟,彷彿被聚光燈照着;她會搖頭,轉動眼珠。有一次,他讓她在大衣櫥裏做愛。她立於兩件羊毛套裙之中,一身樟腦味,雙膝發抖。她快活得抽泣起來。後來,她甩了他,嫁給了一個律師。天生狡猾的一對。他們倆舉行了婚禮,新娘身披白色的婚紗。他從報上看到了這條消息,感到好笑,並沒有怨恨。<b>幹得好,</b>他心裏想。<b>蕩婦有時也會撞上好運的。</b>
那是些年輕不懂事的日子。在那些無名的日子裏,一個個荒唐的下午在褻瀆中飛快地過去,沒有事先或事後的期望,沒有話語,也沒有回報。在他陷進去之前,事情已經一團糟了。
他看了一下手錶,又望望窗外。瞧,她來了,大步斜穿公園。今天,她頭戴寬邊帽,身穿犬牙紋套裙,緊緊繫着一條腰帶,胳膊下夾着手提包。她走路的步子奇怪地起伏,褶裙不住地擺動,似乎她從來不習慣用後腿走路一樣。不過,這也許是高跟鞋造成的。他常常納悶,女人穿着這玩意兒如何保持平衡。此刻,她停下腳步,好像接到了暗示一般。她用她那怔怔的目光四處張望,彷彿從一個迷夢中剛剛醒來。有兩個正在撿廢紙的傢伙上下打量她。<b>丟東西了,小姐?</b>但她繼續向前走,穿過了馬路。他透過樹葉可以看見她的身影。她一定在找門牌號。現在,她上了前門臺階。門鈴響了。他按了按控制總門的按鈕,掐滅香菸,關上臺燈,走過來開門。
你好。我快喘不過氣來了。我沒等電梯,而是走上來的。她關上門,背靠着門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