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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動了鑰匙。這是把彈簧鎖,很容易就打開了。這回他很幸運,租得了一個套間。這是單身女子的公寓,只有一間大房間,帶一個狹窄的竈臺,但有一個獨立的衛生間,裏面放着一個波紋浴缸和幾條粉紅的毛巾。不乏豪華旅館的派頭。這套公寓是他朋友的朋友的女朋友的;主人去參加一個葬禮,四天以後纔回來。因此,他有四整天的安全保障。也許這不過是他的如意算盤。
窗帷和牀單很相配;那是一種厚重的帶有凸紋的櫻桃紅絲綢窗帷,裏面還有一層薄窗紗。他退後一步,從窗口望出去。透過秋天的黃葉,他看到了阿倫公園。有幾個酒鬼或流浪漢醉臥樹下,其中一個還用報紙蓋住了臉。他自己也曾經那樣睡過。臉上的報紙被口裏呼出來的氣弄潮了,聞起來就像貧窮,像失敗,像粘上狗毛的發了黴的墊子。草坪上四處是昨晚人們丟下的紙板標語牌和揉皺的報紙。昨晚這裏舉行了一次集會,同志們不斷高呼着他們的信條,不失時機地向羣衆宣傳他們的理想。此刻,有兩個男人很不高興地事後爲他們清理場地,用帶鐵尖的棍子把這些遺棄物拾起來,裝進麻袋裏。這至少也算爲那些窮棒子盡了力。
她會斜穿這個公園。她會停下來,左顧右盼,看看是否有人在盯着她。每次,她都會發現有人在盯着她。
在白黃相間的書桌上,有一臺小型的收音機,大小和樣子都和半個長方形大面包差不多。他把收音機打開,裏面傳出了墨西哥的三重唱。那歌聲如同一條水繩,軟中帶硬,將你緊緊纏繞。那就是他該去的地方——墨西哥。去那裏喝龍舌蘭酒。去墮落,再墮落,最終成爲亡命之徒。他把手提打字機放到桌上,打開蓋子,捲上紙。他的複寫紙快用完了。如果她來的話,他在她到來之前還有時間打幾頁。她有時候會被什麼事耽擱或被什麼人攔截。或者說,她聲稱是這樣。
他喜歡把她抱進豪華的浴缸裏,給她塗滿肥皂泡沫。同她一起在水中嬉鬧,就像兩隻渾身都是粉紅泡沫的小豬。今天也許他會這樣。
他腦子裏一直在考慮的是一個構想,或者說是一個構想的想象。那是關於外星人派宇宙飛船來地球進行探索的故事。這些外星人的身體是由高密度晶體組成的。他們試圖與地球人進行交流。在他們的心目中,地球人和他們差不多:有眼鏡、玻璃窗、威尼斯鎮紙、高腳酒杯,以及鑽戒之類。但他們沒能同地球人對上話。他們發回故土的是這樣一個報告:<b>這個星球上存在許多有趣的文明遺蹟;這個文明一度繁榮昌盛,現在已經滅亡。這想必是一種高度發達的文明。究竟是什麼樣的災難造成該星球的所有智慧生物統統滅亡,我們不得而知。這個星球如今只有各種綠色黏性物體,還有大量奇形怪狀的半液狀丸體,這些泥丸四處滾散。由此產生的尖叫和呻吟應歸因於摩擦振動,而不該錯當成語言。</b>
不過,這遠不能成爲一個故事。除非有外星人入侵地球,造成一片荒蕪,而且還要有穿着緊身服的性感外星女郎。然而,入侵地球這一說本身就違反了前提。既然那些水晶人認爲我們這個星球並無生命,那麼他們爲何要勞神登陸呢?或許是爲了考古吧。來取樣的吧。試想,紐約摩天大樓的數千個窗戶突然被一個來自外星球的巨型真空管吸走。與之同時吸走的還有數以千計的銀行總裁;他們尖叫着墜入死亡的深淵。要真這樣的話,倒也不錯。
不行。這些仍不足以構成一個故事。他得寫一些暢銷的東西。還是回到那些嗜血的女鬼們身上吧。這次,他將把她們的頭髮描繪成紫色的,將她們的活動背景定在阿恩星球上十二個月亮的淡紫色的月光下。最好是將書的封面印上男孩子們可能喜歡的圖畫,然後從那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