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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三等艙經敦刻爾克[1]抵達蒂爾伯利[2],回到英國。用這種方式穿越英吉利海峽[3]最便宜,而且又不至於最差。如果住客艙,你還得額外付錢,所以我就睡大廳,和我一起的還有大多數持三等票的乘客。我那一天的日記是這樣開頭的:
“二十七個男人,十七個女人,一起睡在大廳裏。今天早上,沒有一個女人洗過臉,男人大多數還會去洗個澡,女人們僅僅只是爲了面子,才用脂粉把髒的地方蓋住。這大概就是兩性間的區別了吧。”
旅途中,我遇到一對羅馬尼亞夫婦,他們還很年輕,準備到英國度蜜月。他們問了很多關於英國的問題,我趁機對他們大肆吹牛。在一座外國城市折騰了幾個月後,我很高興終於要回國了,我覺得英國簡直就是天堂。英國有許多東西值得讓你回去:澡堂啊、扶手椅啊、薄荷醬啊、煮得剛剛好的土豆、黑麪包、檸檬果醬、用如假包換的啤酒花製成的啤酒——只要你付得起錢,就能享受這些好東西。只要你有錢,英國就是個好地方。當然,得到照顧一個聽話的智障兒的工作,我也不會沒錢了。一想到我不再是窮人就燃起我的愛國之情。羅馬尼亞夫婦的問題越多,我對英國的讚美之詞就越熱烈。諸如氣候、風景、藝術、文學和法律等等——英國的一切都是如此完美。
“英國的建築怎麼樣?”羅馬尼亞夫婦問。“好極了!”我說,“你應該看看倫敦的雕塑!巴黎的那些太粗陋了,一半是宏偉建築,一半是貧民窟。但在倫敦……”
說着說着,船已經停靠在蒂爾伯利碼頭,我們在岸邊第一眼看到的建築就是那些大酒店,淨是些灰色水泥粉刷的外牆和尖頂。它們突兀地矗立在海岸邊,像一羣精神病人呆呆地朝瘋人院的牆外望去。我看着羅馬尼亞夫婦,他們看着酒店,眼睛都快成鬥雞眼了,可出於禮貌沒有吱聲。“這都是由法國建築師建的,”我肯定地說。之後,當火車經東部貧民窟進入倫敦時,我仍覺得英國建築是美的。所有對英國的讚美之詞都不爲過,如今我快要到家了,也不用再受苦了。
我來到B的辦公室,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毀掉了我的好心情。“真對不起,”他說,“你的僱主出國了,病人也是。不過,他們會在一個月內回來。我想你能堅持到他們回來吧?”
我一直在街上游蕩,直到突然想起要再問人借點錢。還有一個月要等,我手頭只有十九先令六便士。這個消息讓我喫了一驚。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知道該幹什麼。我一整天都在街上游蕩,到了晚上,因爲絲毫不知道怎樣能在倫敦找到便宜的住處,我來到一家“家庭”旅館,那裏一個晚上收七先令六便士。付了錢後,我手上就只剩下十先令兩便士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已經有了計劃。雖然我遲早都要到B那兒拿更多的錢,但這樣做似乎不太體面,同時我還要想辦法省喫儉用,維持生存。以前的經歷告訴我,不要把最好的衣服拿去典當。我打算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車站的行李寄存處,除了第二好的衣服,因爲可以用它換便宜的衣服,沒準還能賺一英鎊。如果我想靠三十個先令過一個月,我必須穿很差的衣服——越破爛越好。我不知道三十個先令能不能維持一個月的生活。在這點上,比起倫敦,我更瞭解巴黎。或許我可以乞討,或者賣鞋帶。我想起在星期天報紙上讀過的一些文章,裏面提到有些乞丐的褲子里居然縫了兩千英鎊。這樣看來,無論如何,大家都知道在倫敦餓死是不可能的,所以沒什麼可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