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赫斯特,跑上去看看格雷厄姆先生在不在家。要是不在,我肯定他不會在意你去看一下房間的。”
赫斯特急匆匆地跑上樓去,很快就又跑下樓來,微微有點喘息地說格雷厄姆先生出去了。赫德森太太隨即陪我一起上樓。牀仍是那張我在上面睡覺做夢的窄小的鐵牀,五斗櫥和盥洗臺也是原來的東西。可是起居室裏卻散發着一股運動員的那種頑強奮發的氣息;牆上掛着整個板球隊隊員和穿短褲的划船運動員的照片,角落裏放着高爾夫球棒,壁爐臺上亂七八糟地放着帶有某個學院院徽的菸斗和菸草罐。我年輕的時候,我們都信奉爲藝術而藝術的原則,因此我在壁爐臺上掛的是摩爾掛毯,窗戶上掛着草綠色的具有藝術性的嗶嘰窗簾,牆上掛着佩魯吉諾<sup><small>④</small>、凡·戴克和霍貝馬<sup><small>⑤</small>的畫作的複製品。
“那會兒你很風雅,是嗎?”赫德森太太不無譏嘲地說。
“很風雅,”我嘟噥道。
當我想起我住進這個房間後所流逝的歲月,想起那些年中我自己的經歷,心頭不禁一陣酸楚。就是在這張桌子上我喫過豐盛的早飯和節儉的晚飯;也就是在這張桌子上我攻讀過醫科書籍,寫出了我的第一本小說。就是在這把扶手椅中,我初次看了華茲華斯和司湯達的作品,看了伊麗沙白時代劇作家和俄國小說家的作品,看了吉本
<sup><small>⑥</small>、鮑斯韋爾、伏爾泰和盧梭的著作。我不知道後來有誰使用過這些傢俱,可能有醫科學生、見習律師、在倫敦取得成功的年輕人、從殖民地退休或者因爲家庭解體而被意外拋到世間來的老年人。這間房,正如赫德森太太會說的那樣,使我渾身上下都感到不對勁。我想起了住在這兒的所有的人抱有的種種希望,他們對未來的美好憧憬,青年時代的火熱的激情;也必然有人感到悔恨莫及,理想破滅,身心疲憊,無可奈何;有多少人在這兒嚐到多少人生的喜怒哀樂,其中實際上包含了人類情感的整個範圍,所以這間房本身似乎也奇怪地具有一種令人不安、難以捉摸的個性。我不明白爲什麼它使我想到一個女人站在十字路口,把一個手指頭舉到嘴脣邊<sup><small>⑦</small>,回過頭去招手示意。我這種朦朧的(也是相當羞人的)聯想似乎被赫德森太太感覺到了。她發出一陣笑聲,用她特有的動作揉了揉她那顯得很突出的鼻子。
“說真的,人真有趣,”她說,“有時我想起在這兒住過的所有那些先生,要是我把我知道的有關他們的一些事告訴你,管保你不會相信。他們真是一個比一個更有趣兒。有時候我躺在牀上,想到他們就要發笑。唉,要是你不時常找點事兒樂一下,那麼這個世界就沒意思了。不過,天哪,那些房客可真有趣極了。”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