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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該上弗恩大宅去的時候了,於是我走回客店。客店老闆曾說他有一輛戴姆勒牌的汽車可以出租,我已和他說好坐這輛車去參加午宴。我回到客店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門口,那是一輛布魯姆式汽車<sup><small>①</small>,不過是我見過的這種型號中最老式最破舊的;一路上它吱吱嘎嘎,丁丁當當,哐啷哐啷,突然還發怒似的蹦起來,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坐着它到達目的地。可是這輛車不尋常的驚人的地方,就在於它的氣味和當年我叔叔每星期天上午僱來送他去教堂的那輛頂篷可以開合的舊四輪馬車的氣味一模一樣。那是一種馬廄和馬車底部不新鮮的稻草的刺鼻的氣味。這麼多年過去了,爲什麼這輛汽車竟也散發出這種氣味,我隨便怎麼都想不通。可是什麼都不像一種香氣或臭味那樣能使人回想起往昔的時光。我忘了眼前我正坐車穿過的鄉野,似乎看見自己又成了一個小男孩,坐在馬車前座上,身旁放着聖餐盤,對面坐着嬸嬸,身上微微散發出一點洗得乾乾淨淨的衣衫和科隆香水的氣味;她穿着黑色的綢斗篷,戴着插了一根羽毛的小帽子;旁邊是我叔叔,他穿着法衣,寬闊的腰間繫着一條寬寬的有羅紋的綢腰帶,頸上的金鍊子掛着一個金十字架,一直垂到肚子上。
“哎,威利,今兒你可得規規矩矩的。好好坐在位子上,身子別來迴轉動。在上帝的殿堂裏,可不能懶懶散散。你得記住,別的孩子可沒有你這麼好的條件,你應當給他們做個榜樣。”
當我到達弗恩大宅的時候,德里菲爾德太太和羅伊正在花園裏散步,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他們迎上前來。
“我在給羅伊看我種的花,”德里菲爾德太太一邊和我握手一邊說。接着她嘆了口氣又說:“現在我只剩這些花了。”
她看上去和我六年前見到她的時候差不多,並不顯老,穿一身顯得文靜嫺雅的喪服,領子和袖口都是白縐紗的。我發現羅伊戴了一條黑領帶配上他那套整潔的藍衣服;我猜那是爲了對聲名顯赫的死者表示敬意。
“我來讓你們看看我這一圈種着草本植物的花壇,”德里菲爾德太太說,“然後我們進去喫午飯。”
我們轉了一圈,羅伊對花草的知識很豐富;他知道所有花兒的名稱,那些拉丁字從他的舌頭上發出來就像一根根香菸從捲菸機裏滾出來一樣順溜。他告訴德里菲爾德太太她必須增加哪些品種,從哪兒可以搞到,以及哪些品種特別美麗。
“我們從愛德華的書房進去好嗎?”德里菲爾德太太提議說。“我把書房保持得和他生前一個樣子,什麼都沒有改變。你想象不到有多少人來參觀這幢房子;當然他們最想看的,是他以前工作過的房間。”
我們從一扇開着的落地窗走進去。書桌上放着一鉢玫瑰,扶手椅旁邊的小圓桌上有一份《旁觀者》<sup><small>②</small>,菸灰盤裏放着這位大師生前用的菸斗,墨水池裏盛着墨水。一切都佈置得井井有條。可是不知爲什麼,我覺得房裏顯得特別死氣沉沉;它已經有一股博物館的黴味了。德里菲爾德太太走到書架面前,半開玩笑半帶傷感地微微一笑,一隻手迅速在五六本藍封面的書的書脊上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