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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我领进表参道旁一家名牌服装专门店,为我选了两套西装。青灰色一套暗绿色一套,衣料都很薄。穿它去法律事务所式样显然不合适,但胳膊一进衣袖就知是高档货。她没做任何解释。我也不求其解释,只管言听计从。这使我记起学生时代看过的《艺术电影》中一个镜头。那部电影始终鞭挞情况说明。视说明为损坏客观性的弊端。那或许不失为一种想法一种见解。只是自己作为活生生的人实际置身其间,则觉得相当奇妙。
我基本属于标准体型,无须修正尺寸,只调整衣袖裤筒长度即可。她为两套西装分别选配三件衬衣三条领带。还挑了两条皮带,袜子也一气拣了半打。用信用卡付罢款,叫店里送往我的住处。大概她脑海里早已有了我应怎样穿怎样的衣服的清晰图像,选择几乎没花时间。我即使在文具店选择铅笔擦也还多少花些时间的。我不能不承认她在西装方面具有绝对出类拔萃的审美力。她几乎信手拈来般挑出的衬衣领带,颜色花纹简直浑然天成,搭配非比寻常,仿佛几番深思熟虑的结果。
之后把我领进鞋店,买了两双同西装相宜的皮鞋。这也几乎没花时间。付款同样用信用卡,同样叫送到我家去。我想无非两双鞋,大可不必特意让人送货上门。想必这是她习惯性做法。挑选当机立断,付款用信用卡,让人送货上门。
接下去我们去的是钟表店,重复同一程序。她根据西装为我买了配有鳄鱼皮表带的式样流洒而典雅的手表。同样没花什么时间。价钱大概五六万之间。我一直戴廉价塑料表,似乎不甚合她的意。手表她到底没让送去。店员包装好,她默默递过。
再往下带我去了男女通用美容院。里面相当宽敞,地板光闪闪同舞厅无异,满墙都是大镜子。椅子共十五六把,美容师们或拿剪刀或拿发刷如被操纵的木偶四下走来走去。盆栽观叶植物点缀各处,天花板黑漆漆的扩音器中低音淌出吉斯·查理德不无饶舌的钢琴独奏曲。看样子来之前她已从哪里约好,一进门我就被领去椅子坐定。她对一位大约认识的瘦削的男美容师如此这般指点一番。美容师一边看我镜中的脸——活像看一碗满满敷着一层芹菜梗的盖浇饭——一边对女子指令一一点头称是。此人长相颇像年轻时的索尔仁尼琴(俄罗斯作家[1918-]。主要的作品有《癌病房》、《炼狱中》她对男子说"完时我回来",遂快步出店。
理发时间里美容师几乎没有开口。只是将洗头时说句"这边请"动手洗时说声"失礼了"。趁美容师转去别处我不时伸手轻轻触摸右脸颊的痣。整面墙都是镜子,镜里很多人,我是其中一个。且我脸上有一块光鲜鲜的青痣,但我并不觉得它难看亦不觉其污秽。它是我的一部分,我必须接受它。有时感觉出有谁的视线落在痣上。似乎有人看我映在镜中的痣。但镜中嘴脸过多,无法分辨到底何人看我。唯感觉其视线而已。
约30分钟理毕。辞去工作以来渐渐变长的我的头发重新变短。我坐在沙发上边听音乐边看并不想看的杂志。女子很快返回。看样子她对我的新发型还算满意。从钱夹抽出一张万元钞付罢款,将我领去外面站定,恰如平日查看猫似地把我从上到下细细端详一遍,以免留下什么缺憾。看来其原定计划是大体完成了。她觑一眼金表,发出不妨称为叹息的声音。时近7点。
"吃晚饭吧,"她说,"能吃?"
我早上只吃了一片炸面包,中午只吃了一个炸面圈。"能吧。"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