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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街道是條死衚衕。溫斯頓停下步來,站了幾秒鐘,不知怎麼纔好,然後又轉過身來往回走。他轉身的時候想起那姑娘碰到他還只有三分鐘,他跑上去可能還趕得上她。他可以跟着她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然後用一塊石頭猛擊她的腦袋。他口袋裏的那塊玻璃也夠沉的,可以幹這個事兒。但是他馬上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爲即使這樣的念頭也教他受不了。
他不能跑,他不能動手打人。何況,她年紀輕、力氣大,一定會自衛。他又想到趕緊到活動中心站去,一直呆到關門,這樣可以有人作旁證,證明他那天晚上在那裏,但是這也辦不到。他全身痠軟無力。他一心只想快些回家,安安靜靜地坐下來。
他回家已二十二點了。到二十三點三十分電門總閘就要關掉。他到廚房去,喝了足足一茶匙的杜松子酒。然後到壁龕前的桌邊坐下來,從抽屜裏拿出日記。但是他沒有馬上打開來。電幕上一個低沉的女人聲音在唱一支愛國歌曲。他呆呆地坐在那裏,看着日記本的雲石紙封面,徒勞無功地要想把那歌聲從他的意識中排除出去。
他們是在夜裏來逮你的,總是在夜裏。應該在他們逮到你之前就自殺。沒有疑問,有人這樣做。許多失蹤的人實際上是自殺了。但是在一個完全弄不到槍械、或者隨便哪種能夠迅速致命的毒物的世界裏,自殺需要極大的勇氣。他奇怪地發現,痛楚和恐懼在生物學上完全無用,人體不可捉摸,因爲總是在需要它作特別的努力的時候,它卻僵化不動了。
他當初要是動作迅速,本來是可以把那黑髮始娘滅口的;但是正是由於他處於極端危險的狀態,卻使他失去了採取行動的毅力。他想到碰到危急狀態,你要對借的從來不是那個外部的敵人,而是自已的身體,即使到現在,儘管喝了杜松子酒,肚子裏的隱痛也使他不可能有條理地思索。他想,在所有從外表看來似乎是英雄或悲劇的場合,情況也是這樣的。
在戰場上,在刑房裏,在沉船上,你要爲之奮鬥的原則,往往被忘掉了,因爲身體膨脹起來,充滿了宇宙,即使你沒有嚇得癱瘓不動或者痛得大聲號叫,生命也不過是對飢餓、寒冷、失眠,對肚子痛或牙齒痛的一場暫時的鬥爭。
他打開日記本。必須寫下幾句話來。電幕上那個女人開始唱一首新歌。她的聲音好象碎玻璃片一樣刺進他的腦海。
他努力想奧勃良,這本日記就是爲他,或者對他寫的,但是他開始想到的卻是思想警察把他帶走以後會發生什泌預知先見而神祕地能夠分享。但是由於電幕上的聲音在他耳旁聒噪不休,他無法再照這個思路想下去。他把一支香菸放在嘴裏,一半菸絲就掉在舌上,這是一種發苦的粉末,很難吐乾淨。他的腦海裏浮現出老大哥的臉,代替了奧勃良的臉。正如他幾天前所做的那樣,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輔幣來瞧。輔幣上的臉也看着他,線條粗獷,神色鎮靜,令人寬心,但是藏在那黑鬍子背後的是什麼樣的一種笑容?象沉悶的鐘聲一樣,那幾句話又在他耳邊響起: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