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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幕上的聲音停了一下,又用一種嚴肅得多的不同口氣說:“十五點三十分有重要公告,請注意收聽。十五點三十分有重要消息,請注意收聽,不要錯過。十五點三十分。”丁當的音樂聲又起。
溫斯頓心中一陣亂。這是前線來的公報;他根據本能知道這一定是壞消息。他這一整天時斷時續地想到在非洲可能喫了大敗仗,這就感到一陣興奮。他好象真的看到了歐亞國的軍隊蜂擁而過從來沒有突破過的邊界,象一隊螞蟻似的擁到了非洲的下端。爲什麼沒有辦法從側翼包抄他們呢?他的腦海裏清晰地出現了西非海岸的輪廓。他揀起白色的相朝前走了一步。這一着走的是地方。甚至在他看到黑色的大軍往南疾馳的時候,他也看到另外一支大軍,不知在什麼地方集合起來,突然出現在他們的後方,割斷了他們的陸海交通。他覺得由於自已主觀這樣願望,另一支大軍在實際上出現了。
但是必須立刻行動。如果讓他們控制了整個非洲,讓他們取得好望角的機場和潛艇基地,大洋國就要切成兩半。可能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戰敗、崩潰、重新劃分世界、黨的毀滅!
他深深地吸一口氣。一種奇怪的交雜的感情――不過不完全是複雜的,而是層層的感情,只是不知道最底下一層是什麼――在他的內心中鬥爭着。
這一陣心亂如麻過去了。他把白色的相又放回來。不過這時他無法安定下來認真考慮難局問題。他的思想又開了小差。他不自覺地在桌上的塵埃上用手指塗抹:2+25.她說過,“他們不能鑽到你體內去。”但是他們能夠。奧勃良說過,“你在這裏碰到的事情是永遠不滅的。”這話不錯。
有些事情,你自己的行爲,是無法挽回的。你的心胸裏有什麼東西已經給掐死了,燒死了,腐蝕掉了。
他看到過她;他甚至同她說過話。已經不再有什麼危險了。他憑本能知道,他們現在對他的所作所爲已幾乎不發生興趣。如果他們兩人有誰願意,他可以安排同她再碰頭一次。他們那次碰到是偶然的事。那是在公園裏,三月間有一天天氣很不好,冷得徹骨,地上凍成鐵塊一樣,草都死了,到處都沒有新芽,只有一些藏紅花露頭,但被寒風都吹刮跑了。他們交臂而過,視同陌路人。但是他卻轉過身來跟着她,不過並不很熱心。他知道沒有危險,誰都對他們不發生興趣。她沒有說話。她在草地上斜穿過去,好象是要想甩開他,可是後來見到甩不開,就讓他走到身旁來。他們走着走着就走到掉光了葉子的枯叢中間,這個枯叢既不能躲人又不能防風。他們卻停下步來。這一天冷得厲害。寒風穿過枯枝,有時把發髒的藏紅花吹刮跑了。他把胳膊摟住了她的腰。
周圍沒有電幕,但很可能有隱藏的話筒,而且,他們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但是這沒有關係,什麼事情都已沒有關係了。如果他們願意,也可以在地上躺下來幹那個。一想到這點,他的肌肉就嚇得發僵。她對他的摟抱毫無任何反應。她甚至連擺脫也不想擺脫。他現在知道了她發生了什麼變化。
她的臉瘦了,還有一條長疤,從前額一直到太陽穴,有一半給頭髮遮住了;不過所謂變化,指的不是這個。是她的腰比以前粗了,而且很奇怪,比以前僵硬。他記得有一次,在火箭彈爆炸以後,他幫助別人從廢墟里拖出一具屍體來,他很喫驚地發現,不僅屍體沉重得令人難以相信,而且僵硬得不象人體而象石塊,很不好抬。她的身體也使你感到那樣。他不禁想到她的皮膚一定沒有以前那麼細膩了。
他沒有想去吻她,他們倆也沒有說話。他們後來往回走過大門時,她這才第一次正視他。這只不過是短暫的一瞥,充滿了輕蔑和憎惡。他不知道這種憎惡完全出諸過去,還是也由於他的浮腫的臉和風颳得眼睛流淚而引起的。他們在兩把鐵椅上並肩坐了下來,但沒有捱得太近。他看到她張口要說話。她把她的笨重的鞋子移動幾毫米,有意踩斷了一根小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