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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從十二世紀前期到十三世紀後期,在南宋王朝先後與金、元對峙的形勢下,一種新的文學樣式,在金、元統治下的北方興起了,這就是人們把它與“唐詩”、“宋詞”並稱的“元曲”。傳統的觀念,“元曲”包括雜劇和散曲兩部分,但從我們今天看來,它們是兩種不同的文學體裁:雜劇是戲劇,而散曲則是詩歌的一體。不過兩者在形式上又有聯繫,雜劇主要部分的唱詞,和散曲一樣,都是合樂歌唱,要按照曲調來撰寫的。它們的關係,就象詩歌和詩劇那樣。因此,近人吳梅、任訥等就把那種只用於清唱的曲稱爲散曲(但實際上後來很多人也只是按譜填詞,把它變爲詩體的一種了),而把那種有科白、有故事情節的曲(雜劇)稱爲劇曲或戲曲,以顯示它們的區別。①
散曲的興起比雜劇來得早,它是我國詩歌不斷推陳出新的成果,也是國內各民族文化互相融合的產物。
“文律運周,日新其業。”②這是文學演進的一個規律,配合音樂創作的歌詞尤其如此。因爲社會生活不斷發展,音樂和語言也跟着起了變化,詩歌只有跟上這種形勢,才能獲得新的生命。正是這一點,決定了人民羣衆往往是新詩體的創造者,因爲他們是社會生活中最活躍的因素,語言、音樂的新變總是由他們開闢先路的;從四言詩到騷賦,從古樂府到近體詩,又從詩發展到詞,都證明了這一點。
詞在初唐盛唐興起時,本來是形式較爲自由的長短句詩,它配合民間歌調和從邊疆民族傳來的樂曲,在民間廣泛流傳。中唐以後,文人漸多染指,並在藝術上逐漸加以完善,使它在宋代取得了與五七言詩抗衡的地位。到了南宋後期,由於王朝的萎靡不振,統治階級文人藉詞調來點綴他們醉生夢死的生活,使詞調的創作日趨綺麗典雅,而北方地區由於戰爭頻繁,****尖銳,從契丹、女真、蒙古等族傳來馬上彈奏的歌曲,和河北、遼東等地慷慨悲歌的曲調相結合,於是一種新的詩體——散曲,便逐漸在北方形成,先是和詞分道揚鑣,終於後來居上,代之而起。
我國自古以來就是統一的多民族的國家,從十世紀至十三世紀,在漢族的宋政權建立的同時,契丹、女真、蒙古等族,也先後在北方建立政權。特別是金人的南侵和宋室的南渡,使中國以長淮爲界,分裂成爲南北兩部分。從一一二七年到一二七九年,我國北方地區先後落入女真貴族和蒙古貴族的統治下;後來更由蒙古貴族建立的元朝統一了全國。先後統治北方的這幾個少數民族,原來都居住在比較邊遠的草原、山區或森林裏。蒼茫遼闊的大地,寒冷乾燥的氣候,長期遊牧狩獵的生活,養成了他們慄悍粗獷的性格,給他們的音樂、詩歌帶來了“壯偉狠戾”③的格調。這些樂曲隨着勝利者的馬足傳入黃河流域之後,引起了人們的興趣,而原來的長短句詞調卻不能跟它配合,於是有的人就另創新詞,這就是明人王世貞所說的“自金元入主中國,所用胡樂,嘈雜悽緊,緩急之間,詞不能按,乃更爲新聲以媚之。”④從元人周德清《中原音韻》等書記載的曲調來看,象[者刺古]、[阿納忽]、[唐古歹]等,顯然就是少數民族的樂曲。
由於漢族傳統文化中心的南移,以及大晟樂譜的失傳,已經進入了高堂華屋的宋詞,在北方減弱了它的勢力,於是原來在民間傳唱的“俗謠俚曲”便大量湧現,而爲文人的創作廚吸收。元人燕南芝庵在《唱論》裏說:“凡唱曲有地所:東平唱[木蘭花慢],大名唱[摸魚子],南京(元初以汴梁力南京,即今河南開封)唱[生查子],彰德唱[木斛沙],陝西唱[陽關三疊]、[黑漆弩]。”可見這些曲調傳唱地域之廣。散曲最初可能主要是在市民中間流傳的,所以也叫“街市小令”;不過從[採茶歌]、[山坡羊]、[豆葉黃]、[幹荷葉]等曲調看來,有些也是來自農村的。
當然,在這種新興的歌曲裏,也部分地吸收了宋詞的成就,不少曲調就是由詞調變來的,它們不但調名相同,句式也基本相同。不過詞由民間發展到文人手裏,從原來的單片小令增爲雙疊、三疊(個別還有四疊的),有時不免沉緩拖沓,令人厭膩,曲則保留了它們在民間傳唱時的單調形式罷了。
從語言發展的情況來看,唐宋以來,由於社會生活日趨複雜,新詞彙不斷出現,雙音詞和多音詞增加了,文學中產生了一種通俗化的傾向,象唐代的變文、俗賦,宋代的話本小說和說唱文學,就是明顯的跡象。宋詞既日益典雅化,它的格律已經對活的語言有所束縛,加上南北語音、聲調的差異,俗語方言的不同,北方需要產生一種新的詩體以適應這種變化的情況,也是勢所必然的。
還有一種值得注意的情況,是隨着華北、東北地區各民族在政治、軍事上的鬥爭和經濟、文化上的交流,一種新的漢語體系形成了。早在十世紀中葉,契丹族的遼國就在現在的北京地區建都。遼滅金興,金亡元起,北京在三個多世紀裏,成爲北**治、文化的中心。北京地區流行的語言,隨着政治形勢的發展,逐漸與兩河、山東地區的語言相融合,形成新的語言體系,與沈約四聲、陸法言韻部相去漸遠,這就爲金元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