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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雖則是受了欽差,齎了旨意,捧了金牌,來到貧僧荒寺。這都是萬歲爺的鈞命,他也是出於無奈。若還他的本心,到底是個敬德不服老。貧僧深知其心,是貧僧略使了些小手段,教小徒以生作死回了他。他開了貧僧的棺,驗了貧僧的屍,他就趁着這個機會兒,把貧僧倒埋了,才下山來。”萬歲爺道:“這個怎麼使得!埋人不如埋己。”
道猶未了,黃門官奏道:“張天師在午門外聽宣。”長老道:“萬歲爺,着臣另坐在那裏,且看天師進朝怎的繳旨,怎的回話。”聖旨道:“叫當值的引這個國師到文華殿上打坐,另有旨來相請。”長老去了,方纔傳下旨意,宣進天師。只見天師頭戴三梁冠,身穿斬衰服,腰繫草麻絛,腳穿臨江板,做個哭哭啼啼之狀,走進朝來。萬歲爺明知其情,故意問他說道:“天師,你這重服還是何人的?若論憲綱,除是父母的嫡喪,見朕乞求諭葬,乞求諭祭,方纔穿得重服進朝;若是外孝,再沒有個戴進朝來之理!”天師道:“小臣的孝服是家師的。”萬歲爺道:“怎麼師父也有這等的重孝?”天師道:“天地君親師,人生於三,事之如一。故此小臣爲着家師,戴此重孝。”萬歲爺道:“是哪一位令師?朕聞得卿是家傳的本事,並不曾從遊着甚麼令師。”天師道:“就是前日賭勝的金碧峯家師。”萬歲爺道:“你兩家誓不兩立,豈有個從他爲師之理?”天師道:“自從前日賭勝,蒙他饒了臣的六陽首級,是臣望空大拜了四拜,拜他爲師。”
萬歲爺道:“金碧峯是你的師,你戴的是金碧峯的孝,終不然金碧峯有甚麼不測之變?”天師道:“金碧峯歸到五臺山文殊寺,半夜三更西歸去了。”萬歲爺道:“你去時可曾見他面麼?”天師道:“去遲了些,不曾得相見。”萬歲爺道:“你怎麼樣盡個禮兒?”天師道:“小臣說那一切拜哭之禮,俱屬虛文。自古道,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今日碧峯家師已死,臣無以爲情,只得替他傍祖安葬,是小臣和他親自定的向,點的穴,誅的茅,破的土,築的坑,砌的壙,安葬了他,然後迴轉南京,今日見駕。”
萬歲爺道:“金碧峯和你驟面相識,今日無常,你倒殯葬了他。你如今受了朝廷的高官顯爵,享了朝廷的大俸大祿,朕有一日有所不免,你卻怎麼樣兒相待朕來?”天師哪曉得萬歲爺的意思,只要奉承得萬歲爺喜歡,高聲答應道:“萬萬年龍歸滄海,即如待師父一同。”萬歲爺道:“似這等說起來,連朕也要倒埋了!”天師聽知得“倒埋”兩個字,把那連燒四十八道飛符的汗,又嚇出來了。
萬歲爺道:“天師,你也不要喫驚,只有一件,沒有了這個和尚,怎麼得這個傳國璽歸朝?”天師道:“沒有了這個人,委是難得其璽。”萬歲爺道:“別的和尚可去得麼?”天師道:“除了金碧峯之外,再沒有這等一個僧人。”萬歲爺道:“你昨日到五臺山去了,又新到了一個和尚,也道你不合滅僧,也要與你賭勝。”天師心裏想道:“這莫非是我命裏犯了和尚星劃度?不是劃度,怎麼去了一個,又來一個?”朝着聖上問道:“這新來的和尚,現在哪裏?”聖上道:“現在文華殿打坐。”天師道:“宣來與臣相見何如?”聖上道:“你再不可又與他賭甚麼勝。”天師道:“謹遵明旨,再不敢有違。”
金鑾殿上傳下一道旨意,徑到文華殿宣出一個和尚來。那和尚遠遠的走將來,這天師遠遠的就認得了。卻認得是個甚麼人?原來是天師的家師,已經倒埋了的。天師認得是個金碧峯,羞慚滿面,冷汗沾衣,心裏想道:“這和尚分分明明是我倒埋了他的,如何又會起來?”長老看見天師,問道:“天師,你這渾身重孝,爲着哪個來?”天師無言可答,急急的除了梁冠,脫了斬服,解了孝絛,忙忙的簪上道冠,披了法服,圍了軟帶,合着掌,望長老盡禮,也學僧家打個問訊。長老道:“你既是我的徒弟,你怎麼不拜我?”天師道:“弟子低頭便是拜。”長老道:“徒弟倒埋師父,得其何罪?”天師滿口只說:“是,不敢,不敢!”長老道:“倒埋還是報德,還是報仇哩?”天師道:“今後弟子再不敢胡爲,望乞赦罪。”
聖上道:“國師請坐,朕有一事請問。”長老坐下了,回覆道:“願聞。”聖上道:“國師俗姓金,禪號碧峯,可是哩?”長老道:“是姓金,是號碧峯。”聖上道:“朕常見出家人鬚髮落地,國師何爲落髮留髯?”碧峯長老道:“貧僧落髮除煩惱,留須表丈夫。”萬歲爺聽見他這兩句話,心下老大的重他,卻就把個下西洋的事央浼他了,說道:“朕請國師進朝,有一事相說。”長老道:“悉憑聖旨。”萬歲爺道:“朕有傳國玉璽陷在西洋,曾有陰陽官奏朕,說道:“帝星出現西洋。”這如今要到西洋取其國璽,須煩國師下海去走一遭,國師肯麼?”長老道:“須是天師纔去得。”天師道:“還是國師纔去得哩!若論小臣祖宗傳授的,不過是些印劍符水,止可驅神役鬼,斬妖縛邪而已。若是前往西洋,須索是斬將搴旗,爭先陷陣,旗開取勝,馬到成功,纔不羞辱了朝命,小臣怎麼去得!”長老道:“貧僧是個軟弱法門,就只會看經唸佛。況且領兵動衆,提刀殺人,卻不是個和尚幹
的勾當。”聖旨道:“怎麼要國師領兵統衆,提刀殺人?只求國師前去,大作一個主張便足矣。”長老道:“既是隻要貧僧做個證明功德,貧僧怎敢有違。只是天師也躲不得個懶。”聖上道:“天師也要去。”
天師道:“小臣去了,龍虎山中沒有了人。”長老道:“天師之言差矣!豈不聞‘爲國忘家不憚勞”?”只這一句話兒不至緊,把個天師就撐得他啞口無言,只得應聲道:“去,去。”聖旨道:“此去西洋有多少路程?”長老道:“十萬八千有零。”聖旨道:“此去西洋從旱路便,從水路便?”長老道:“南朝走到西洋國並沒有旱路,只有水路可通。從水路便。”聖旨道:“此去路程,國師可曉得麼?”長老道:“略節曉得些。”聖旨道:“國師曉得路程,還是自家走過來?還是書上看見來?”長老道:“貧僧是個遊腳僧,四大部洲略節也都是過來。”聖上聽見他說四大部洲都已走遍了,心上老大驚異地說道:“走遍四大部洲有何憑據?”長老道:“有一道律詩爲證。”聖旨道:“律詩怎麼講?”長老道:
踏遍紅塵不計程,看山尋水了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