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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援列傳第十四
馬援字文淵,扶風茂陵人也。其先趙奢爲趙將,號曰馬服君,子孫因爲氏。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邯鄲徙焉。曾祖父通,以功封重合侯,坐兄何羅反,被誅,故援再世不顯。援三兄況、餘、員,並有才能,王莽時皆爲二千石。
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諸兄奇之。嘗受《齊詩》,意不能守章句,乃辭況,欲就邊郡田牧。況曰:“汝大才,當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樸,且從所好。”會況卒,援行服期年,不離墓所;敬事寡嫂,不冠不入廬。後爲郡督郵,送囚至司命府,囚有重罪,援哀而縱之,遂亡命北地。遇赦,因留牧畜,賓客多歸附者,遂役屬數百家。轉游隴漢間,常謂賓客曰:“丈夫爲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因處田牧,至有牛、馬、羊數千頭,谷數萬斛。既而嘆曰:“凡殖貨財產,貴其能施賑也,否則守錢虜耳。”乃盡散以班昆弟故舊,身衣羊裘皮褲。
王莽末,四方兵起,莽從弟衛將軍林廣招雄俊,乃闢援及同縣原涉爲掾,薦之於莽。莽以涉爲鎮戎大尹,援爲新成大尹。及莽敗,援兄員時爲增山連率,與援俱去郡,復避地涼州。世祖即位,員先詣洛陽,帝遣員復郡,卒於官。援因留西州,囂隗甚敬重之,以援爲綏德將軍,與決籌策。
是時,公孫述稱帝於蜀,囂使援往觀之。援素與述同裏?,相善,以爲既至當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衛,以延援入,交拜禮畢,使出就館,更爲援制都布單衣、交讓冠,會百官於宗廟中,立舊交之位。述鸞旗旄騎,警蹕就車,磬折而入,禮饗官屬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與圖成敗,反修飾邊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因辭歸,謂囂曰:“子陽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
建武四年冬,囂使援奉書洛陽。援至,引見於宣德殿。世祖笑謂援曰“卿遨遊二帝間,今見卿,使人大慚。”援頓首辭謝,因曰:“當今之世,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矣。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後進臣。臣今遠來,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簡易若是?”帝復笑曰:“卿非刺客,顧說客耳。”援曰:“天下反覆,盜名字者不可勝數。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壯之。援從南幸黎兵,轉至東海。及還,以爲待詔,使太中大夫來歙持節送援西歸隴右。
隗囂與援共臥起,問以東方流言及京師得失。援說囂曰:“前到朝廷,上引見數十,每接宴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同。經學博覽,政事文辯,前世無比。”囂曰:“卿謂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無可無不可;今上好吏事,動如節度,又不喜飲酒。”囂意不懌,曰:“如卿言,反覆勝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長子恂入質。援因將家屬隨恂歸洛陽。居數月而無它職任。援以三輔地曠土沃,而所將賓客猥多,乃上書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
會隗囂用王元計,意更狐疑,援數以書記責譬於囂,囂怨援背己,得書增怒,其後遂發兵拒漢。援乃上疏曰:“臣援自念歸身聖朝,奉事陛下,本無公輔一言之薦,左右爲容之助。臣不自陳,陛下何因聞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輊,居後不能令人軒,與人怨不能爲人患,臣所恥也。故敢觸冒罪忌,昧死陳誠。臣與隗囂,本實交友。初,囂遣臣東,謂臣曰:‘本欲爲漢,願足下往觀之。於汝意可,即專心矣。’及臣還反,報以赤心,實欲導之於善,非敢譎以非義。而囂自挾奸心,盜憎主人,怨毒之情遂歸於臣。臣欲不言,則無以上聞。願聽詣行在所,極陳滅囂之術,得空匈腹,申愚策,退就隴畝,死無所恨。”帝乃召援計事,援具言謀畫。因使援將突騎五千,往來遊說囂將高峻、任禹之屬,下及羌豪,爲陳禍福,以離囂支黨。
援又爲書與囂將楊廣,使曉勸於囂,曰:
春卿無恙,前別冀南,寂無音驛。援間還長安。因留上林。竊見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閉拒背畔,爲天下表的。常懼海內切齒,思相屠裂,故遺書戀戀,以致惻隱之計。乃聞季孟歸罪於援,而納王遊翁諂邪之說,自謂函谷以西,舉足可定,以今而觀,竟何如邪?援間至河內,過存伯春,見其奴吉從西方還,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欲問伯春無它否,竟不能言,曉夕號泣,婉轉塵中。又說其家悲愁之狀,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毀,援聞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愛,曾、閔不過。夫孝於其親,豈不慈於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擁兵衆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毀傷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季孟嘗折愧子陽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陸陸,欲往附之,將難爲顏乎?若復責以重質,當安從得子主給是哉!往時子陽獨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歸老,更欲低頭與小兒曹共槽櫪而食,並肩側身於怨家之朝乎?男兒溺死何傷而拘遊哉!今國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與諸耆老大人共說季孟,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