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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了。戰爭末期,鶴川和我兩人從南禪寺的山門所望見的、令人難以立信的情景又復甦了。我有意不告訴她我當時的回憶,因爲我覺得倘使和盤托出,剛纔聽她這番話時所受到的感動,就有可能完全辜負當時的那種神祕的感動。正因爲沒有和盤托出,剛纔她的這番話,不僅沒有解開那神祕的談,毋寧說還使神祕的結構變成二重性,從而更進一步加深其神祕的色彩。
這時,電車從鳴瀧附近的大竹林邊上駛了過去。5月是竹子正凋零的季節,竹葉呈現一片枯黃。風微微搖曳着竹梢,枯葉落在密密麻麻的竹叢中,可是竹子下都彷彿與民毫無關係,粗大的報節盤根錯節地延伸到竹林的深處,平平靜靜的。只有靠近鐵路的竹子,在電車疾馳而過的時候,才猛烈地搖曳着。其中一株格外青翠而嬌出,它殘留在我的眼裏。這株猛烈搖曳的竹子的嫋娜姿態,以嬌豔而奇異的運動印象,留在我的腦海裏,然後漸漸遠去乃至消逝……
我們一行抵達嵐山,來到波月橋畔,瞻仰了迄今不爲人所知的或是所忽視的小督局①之墓——
①小督局:日本平安朝(794-1185)末期中納言藤原盛範之女,高倉天皇的愛姬。
小督局因避忌乎清盛而隱身於嵯峨野,源仲國奉敕命尋找,他在中秋明月之夜循着隱約傳來的琴聲,找到了局的隱居住所。這首琴曲名叫《念夫戀》,謠曲②《小督》裏有這樣一段唱詞:“明月當空夜,拜謁****寺,忽聞悠揚的琴聲,疑是山上暴風雨或松濤聲,卻原來是被尋人的琴鳴,想聽聽是什麼樂曲,是思念配偶的戀曲,名叫念夫戀,不勝欣喜。”後來,局依然留在庵中,爲高倉帝的亡靈祈禱冥福,度過了她的後半生——
②謠曲,即日本能樂的詞曲。
她的墳墓坐落在小徑的深處,只不過是一座小石堆,夾在一株巨大的楓樹和一株老朽的梅樹之間。我和柏木爲了表示對死者的欽佩,獻上了短小的經文。柏木那非常認真的、冒瀆式的誦經法也感染了我,我以那裏的學生用鼻哼歌似的心境誦讀了。這小小的瀆聖行爲卻大大地解放了我的感覺,使我充滿了勃勃的生氣。
“所謂優雅的墳墓,竟是這樣寒磣啊!”柏木說,“擁有政治權力和財力的人留下了漂亮的墓,留下了富麗堂皇的墓。這幫人生前簡直沒有一點想像力,他們的墓自然也是沒有一點想像力的啓纔來建造的。而優雅的人則只依靠自己和他人的想像力而生活,他們的墓也只能是運用想像力而留下來的。我覺得這種墓很是淒涼。因爲死後仍然要繼續乞討他人的想像力啊。”
“優雅只能在想像力裏纔有嗎?”我也快活地搭了一句,“你所說的實像,優雅的實像,指的是什麼呢?”
“就是這個嘛。”柏木說着用巴掌連續敲打了幾下長滿青苔的石塔頂,“石頭或白骨,都是人死後囹下的無機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