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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隻黑狗混在正月之夜的雜沓的人羣中。這黑長毛獅子狗似乎很習慣在這種人羣中穿梭,從美貌女人的大衣之間、從混有穿着軍大衣的行人的腳邊,伶俐地擁來擠去,在各個商店門前轉悠。它在聖護院八橋的一家昔日專賣名糕點的店鋪門前嗅着味兒。店鋪燈火通明,這時我纔看清狗的臉,它的一隻眼睛已經潰爛,聚在潰爛了的眼睛的眼角上的眼屎和血跡,就像瑪瑙;另一隻健全的眼睛盯着地面。這長毛獅子狗的脊背上帶有一塊燙傷的傷疤,結成一束成團的硬毛,格外顯眼。
不知爲什麼,狗竟惹起了我的關心。大概是因爲狗在內心頑固地抱着另一個與這裏明亮而繁華的屋宇林比的市街全然不同的世界。狗在徘徊。狗走在只有嗅覺的黑暗的世界上,這與人類的市街重疊起來了。毋寧說,燈火、唱片的歌聲和笑聲,被執拗的黑暗的臭味所威脅。這是爲什麼呢?是因爲臭味的秩序最確實,糾纏在狗的潮溼的腳下的尿臭味兒,同人類的內臟和器官散發出來的隱微的惡臭確實地聯繫在一起了。
天氣奇寒。兩三個像是於黑市買賣的年輕人,揪下了裝飾在人家門前的松枝——雖已過了新年,卻還沒將門前的松枝取下--走了過去。他們張開戴着新慶手套的巴掌,在互相競賽。一人的掌心上僅有幾片松葉,另一人的掌心完整地留下一小校松枝。這夥黑市商人邊笑邊走了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竟隨狗走了起來。狗時隱時現。在通往河原町的路上拐了彎。我就這樣來到了比新京極還黑暗的電車路旁的人行道上。狗的蹤影消失了。我停下腳步,左顧右盼,甚至走到電車路的邊上,探尋狗的蹤跡。
這時一輛光亮的出租汽車在我面前夏然而止。車門打開了,女人先上了車。我不由得往那邊瞧了瞧。一個緊跟着女人上車的漢子,突然注意到我,在那裏呆然不動。
原來他就是老師。爲什麼方纔同我擦身而過的老師和那女人轉了一圈後又復與我相遇呢?我不得而知。總之,他就是老師,先行上車的女人身穿的大衣的褐紅色,以及方纔見過的顏色都留在我的記憶裏。
這回我無法躲避了。但是我嚇得說不出話來。因爲還沒有發出聲音,給巴就在我的嘴裏沸滾開了。我終於做出了連自己都想像不到的表情來。我莫名地對着老師莞爾一笑。
我無法說清這種笑從何而來。這種笑似乎是從外部來,突然貼在我的嘴邊。老師看見我的笑,頓時臉色都變了。
“混帳!你要跟蹤我嗎?”
斥聲剛一落地,老師馬上斜視了我一眼,爾後上車,使勁關上了車門,出租汽車就開走了。這時我才恍然,方纔在新京極,老師確實早已發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