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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信的理由是這樣的:今晚上課和老師相對而坐,是很不合我的性格的。不過,我自己感到這應該說是一種男性的勇氣。那麼,老師就會相應地表現出男性的美德,打破僞善,在寺廟的所有人面前坦白自己的行徑,爾後再責問我的卑劣行爲。
……寺廟衆僧手待“無門關”講義,聚在昏暗的燈光下。夜間寒冷,老師身旁只放着一隻小手爐。可以聽見抽鼻涕的聲音。低着頭的老老少少的臉被影子畫成了花臉,每張臉上都露出了難以形容的有氣無力的神情。新進廟的弟子,白天任小學教師,他的近視眼鏡不時地從瘦削的鼻樑上滑落下來。
只有我感到體內充滿了力量。至少我是這樣想的。老師翻開講義,環視了衆人一圈。我的視線追着老師的視線。因爲我要讓他瞧瞧,我是決不會垂下眼簾的。但是,老師那雙眼圈滿是鬆弛的皺紋的眼睛,沒有露出任何感興趣的神采,他將視線從我身上移問我貼鄰的人的臉上。
開始講課了。我只顧等待着他講到哪裏會突然急轉到我的問題上。我側耳傾聽。老師高亢的聲音不斷於耳。老師內心的聲音,我一句也沒有聽見……
這一夜,我依然難以成眠。我藐視老師,我要嘲笑他的僞善。但是,我漸漸露出了一種悔恨自己不能總是保持着這樣興奮的情緒。我對老師的僞善表示的輕蔑,在奇妙的狀況下,與我的意志薄弱結合在一起,我終於明白了他是個不足取的人,我甚至想到哪怕向他道歉也不算是我的失敗。我的這種心緒一度爬上了頂峯,爾後又沿着陡坡快步跑了下來。
我想:明兒一早就去道歉。到了早晨,我又想:今天之內向他道歉吧。老師的表情依然沒有什麼變化。
這是一個颳風的日子。我從學校回來,漫不經心地打開了書桌的抽屜,看見了一個白紙包。裏面就是包着那張照片,上面連一個字也沒有。
老師似乎打算用這個辦法了結這樁事件。倒不是他對此事明確表示不聞不問,而似乎是要讓我意識到我的行爲是無效的。這種歸還照片的奇妙方法,卻突然讓我浮想聯翩。
“老師一定也很痛苦。”我想,“他一定是絞盡腦汁纔想出這一招來的。當今他確實在憎恨我。大概老師不是憎恨照片,而是這張照片通使他在自己的寺廟裏也不得不避忌地人的耳目,趁無人的當兒躡足經過走廊,來到一次也不曾來過的弟子房間,簡直像犯罪似地打開了我的書桌抽屜,露出了一副卑鄙的嘴臉。如今老師已有充分理由憎恨我了。”
這麼一想,我心頭驀地湧起了一股稀奇古怪的喜悅。此後我便從事愉快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