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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我又繼續走到了宜津線的丹後由良站前。沿着東舞鶴中學時代修學旅行所走的同一條路線,從這車站踏上了歸途。站前的公路行人稀疏。衆所周知,本地人主要靠短暫的夏季的繁榮來維持生計。
站前的一爿小旅館,門前掛着“海水浴旅館由良館”的招牌,我想就在這旅館泊宿。打開了毛玻璃門,揚聲請求嚮導,卻不見回應。正門鋪板上落滿了厚厚的灰塵,木板套窗緊閉,屋內一片漆黑,沒有人的動靜。
我繞到屋後。那裏闢有一個樸素的小庭園,菊花都枯萎了。高處安裝了一個水槽,是供夏季游泳歸來的房客沖洗身上的沙子用的。
距客房不遠的一幢小房,似是住着旅館主人的家屬。嚴閉的玻璃門裏流瀉出收音機的聲音。茫然地聽到這種擺弄的高聲,反而不覺得有人在屋了。果然,這裏也沒有人影,我在激放着兩三雙術展的正門處,趁着收音機聲間歇的空隙,揚聲招呼,還是白等了一陣子。
背後映現了一個人影。這是從陰沉的天空隱約透出來的陳隴的陽光中,發現了大門前的木屣箱上的木紋明亮起來的時候。
一個胖墩墩的肌膚白皙的女人--她的軀體輪廓像是融化了再擠出來似的--眯縫着一雙似有似無的細眼睛在凝望着我。我說明要投宿的來愈。她連聲“請跟我來”也沒有說,就默默地轉過身子,向旅館門廳走去了。
……她給我安排的住房,是在二樓的一個角落上,窗戶如海的小問。要想靠這女人端來的手護這一丁點火氣,來燻這長期關閉的房間的空氣,是難以驅散那股黴臭味的。我打開窗扉,讓北風吹拂我的身掃。大海那邊,同方才一樣似乎不是爲了讓誰觀賞,雲朵悠閒、莊重地在不項戲耍。雲朵似乎也是自然的毫無目標的衝動的反映。而且可以看到其中必有一部分是靈敏、理智、藍色的小結晶體,是蔚藍天空的薄片。海卻看不見。
……我站在自邊,又開始追尋方纔的念頭。我們心自問:我在想燒燬全閣之前,爲什麼沒有先想到把老師殺掉呢?
迄今我並非全未想過要把老師殺掉,可是我很快就意識到這樣做是無濟於事。爲什麼呢?因爲我知道即使把老師殺掉,他的和尚頭和他的無力的罪惡還是會源源不斷地、不計其數地從黑暗的地平線上湧現出來。
一般來說,有生命的東西不像金閣那樣具備嚴密的一次性。人類只不過是承擔大自然的諸多屬性的一部分,用有效的替代方法來傳活並繁殖它罷了。假如殺人是爲了消滅被殺對象的一次性的話,那麼殺人就是永遠的誤算。我就是這樣認爲的。這樣,全閣和人類的存在就愈發顯示它們鮮明的對比。一方面,人類容易毀滅的形象反而浮現衆生的幻想,而金閣堅固的美反而露出毀滅的可能性。像人類那樣有能力致死的東西是不會根絕的,而像金閣那樣不滅的東西卻是可以消滅的。爲什麼人們竟沒有察覺這一點呢?我的獨創性是沒有什麼可懷疑的。假如我把19世紀末20世紀初指定爲國寶的金閣燒燬,那是純粹的破壞,是無法挽回的破滅,那就是確實減輕人類創造的美的總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