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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丹後由良站候車的時候,陣雨襲來,沒有頂棚的車站頓時全被淋溼了。着便服的警官陪伴我走進車站辦公室。他蠻自豪地向我顯示,站長和站務員都是他的朋友。不僅如此,他還向大家介紹我是他的侄子,從京都來的。
我理解了革命家的心理。這位農村站長和警官圍着忽閃着火苗的鐵火盆,談笑風生,絲毫沒有預感到逼近眼前的世界的變動和他們的秩序行將崩潰。
我心想:“假使金閣被燒掉了……假使金閣被燒掉了,這幫傢伙的世界將會被改變面貌,生活的金科玉律將會被推翻,列車時刻表將會被打亂,他們的法律也將會被變成無效的吧。”
他們竟然絲毫也沒有留意到他們自己身邊站着一個未來的犯人,這個未來的犯人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把手伸向火盆。他們使我感到高興。性格爽朗的年輕姑務員大聲吹噓他下個假日將去看的電影。那是一部精彩的、催人淚下的電影,也不乏花哨的武打場面。下個假日就去看電影!這個朝氣蓬勃的、遠比我魁偉的、生動活潑的青年在下個假日將去看電影,擁抱女人,然後進入夢鄉。
他不斷地捉弄站長,開玩笑,挨責備,還手不停地給火盆添炭,時而在黑板上寫些數字。生活的迷惑,或者說對生活的妒忌,又要再度使我成爲俘虜。我也可以不去燒金閣,從寺廟跑出來,還俗,這樣完全埋沒在生活裏。
……但是,黑暗的力量又立即復甦,把我從那裏帶了出來。我還是一定要把金閣燒掉。到了那個時候,特別定造的、我特別製造的、前所未聞的生命就將開始。
……站長接電話去了。不一會兒又走到鏡子前,端端正正地戴上鑲有金邊的制帽,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脯,彷彿要出席什麼儀式議的,來到了雨後的月臺上。轉瞬間,我應乘坐的列車發出轟隆隆聲,沿着懸崖峭壁上的鐵路傳送過來。那轟隆聲帶有一種從而後的崖上傳來的濡溼了的新鮮感。
傍晚7點扣分抵達京都的我,在便衣警官的護送下來到了鹿苑寺的山門前。這是一個冷颼颼的夜晚。走出了黑xuxu的綿延的松林,山門的頑固形象通將過來的時候,我看到了站在門前的母親。
母親恰巧站在那塊寫上“違者將依國法懲罰”幾個字的告示牌旁。在門燈的映照下,她那蓬亂的頭髮,恍如一根根倒豎着的白毫。母親的頭髮還不至於那麼白,只是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白花花而且。她的頭髮籠蓋下的小小面孔毫無表情。
在我的眼裏,身材矮小的母親竟這樣可怕地膨脹起來,變得如此龐大。母親背後敞開着的大門內的前院,黑晗在擴展,以黑暗爲背景,她身穿惟-一件出門用的和服,腰繫磨破了的繡金絲腰帶,這身簡便的和服也完全穿走了樣。這樣一副身影紋絲不動地位立在那裏,活像一具殭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