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年 失蹤的孩子 -17-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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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和我公公婆婆的第一次正面衝突。後來也發生了類似的衝突,但從來都沒有變成一種公然的鄙視。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他們試圖通過各種方法向我表示,假如我只考慮自己的生活,我應該把黛黛和艾爾莎交給他們來撫養。
當然,我不同意。我沒有一天不是在憤怒中度過,沒有一天不想着把我的兩個女兒帶走,去佛羅倫薩、米蘭、那不勒斯,去任何地方,而不是待在那個家裏。但我很快就放棄了,我推遲帶她們離開的日子,因爲總是會發生一些事情,跟我的想法作對。比如說,尼諾打電話給我,我沒辦法拒絕,我總是去他說的地方找他。還有,我的那本新書在意大利也掀起了一股小小的浪潮,儘管那些大報紙都沒有談論它,但它還是贏得了一批讀者。因此,我要參加一些讀者見面會,再加上要和情人見面,都讓我不得不和兩個孩子分開。
我很難和她們分開,我能感受到她們審判的目光,我很痛苦。儘管如此,但我一坐上火車,當我學習時,當我準備公衆討論時,當我想象着馬上要和尼諾會面時,我都會感覺有一種快樂在我內心沸騰。我很快發現自己逐漸適應了同時感受到幸福和不幸,就好像這是我新生活的一種常態。當我回到熱內亞,我會感到很愧疚,黛黛和艾爾莎已經很習慣那裏的生活了,她們都開始上學了,而且有自己的玩伴和所有她們需要的東西,她們已經完全獨立於我了。但我一離開,那種愧疚感就會變弱,成了一種輕微的不適。這兩種情緒的波動讓我覺得自己很卑微,我意識到這一點,我不得不承認,對於尼諾的愛,他的光輝會使黛黛和艾爾莎黯然失色,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很屈辱的事。雖然如此,莉拉的那句話還回響在我耳邊:“你要想想,你會給你兩個女兒帶來多大的傷害!”在這個階段,我一想起這句話,就會陷入一種不愉快的情緒裏。我出去旅行,居無定所,經常晚上睡不着覺。我想起了我母親對我的詛咒,她的話和莉拉的話混合在一起。對於我來說,我的母親和我的朋友莉拉,她們一直都是兩個截然相反的存在,但在那些無法入睡的夜晚,她們常常會站在一條戰線上。我感覺她們對我充滿敵意,她們不贊同我的新生活。從另一個方面,我覺得這說明我終於成了一個獨立的人,但我要一個人面對那些困難,我感到很孤單。
我試着和我的大姑子建立聯繫。她像往常一樣熱情,她在米蘭的一家書店組織了一場讀者見面會來推廣我的新書,來的大部分都是女性。對於我的那本書,他們要麼非常讚賞,要麼提出了尖銳批評。因爲有幾個人的姿態和我完全不同,剛開始我非常害怕,但馬麗婭羅莎用一種充滿權威的語氣說了幾句,我意外地發現,她能以一個協調者的身份出現,能協調贊同方和反對方的觀點。她會採用這樣的措辭:“這不是格雷科女士想說的……”最後我贏得了大家的掌聲,尤其是她的。
晚飯之後,我去她家住。我在她家裏看到了弗朗科,也看到了西爾維亞和她兒子米爾科——我算了一下,他應該有八歲了,我把他長得像尼諾的地方都記了下來,甚至是一些和尼諾很像的性格特徵。我從來都沒有對尼諾說過,我認識這個孩子,我決定永遠都不提這件事。但整個晚上,我一直都在和他說話,和他玩兒,我讓他坐在我的膝蓋上,寵愛他。在我們混亂的生活之中,我們自身有多少碎片會崩裂開,這些小孩就像是我們迸裂掉落的碎片。在米蘭有這個孩子,在熱內亞是我的兩個女兒,在那不勒斯是阿爾伯特。我忍不住和西爾維亞、馬麗婭羅莎、弗朗科談到了這些散落在四處的孩子,我分析這些事兒,表現得很客觀冷靜。實際上,我可能期待着,我的前男友能用他通常的方式,說出一些鞭辟入裏的話,用他犀利的語言陳述現在,展望未來,讓我們理清思緒。但是,他是整個晚上最讓我喫驚的人。他說,歷史的這一頁快要翻過去了,從客觀上來說——他說“客觀”這個詞時,語氣裏充滿了諷刺——革命的一季現在已經日薄西山了,而且會把曾經作爲風向標的階層全部抹去。
“我不覺得。”我提出了反對,但只是爲了挑釁他,“在意大利,一切都很活躍,充滿了鬥爭精神。”
“你不覺得,那是因爲你對自己很滿意。”
“纔不是,我很抑鬱。”
“那些抑鬱的人不會寫書,那些幸福的人、旅行的人、戀愛的人才會寫書,他們說呀說,說呀說,他們確信自己說的話都會派上用場。”
“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