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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再拿它跟約克的描寫比對一下?”
“是的。”也許他已經覺察出我的諷刺意味,因爲他又很有禮貌地說,“如果你有時間跟我說說這裏的大概情況,那真是我莫大的榮幸。你知道,約克在兩年多前也在這裏待過。”
我欣賞他對哈丁的忠誠——不管這個哈丁到底是誰。派爾的態度,跟那些熱衷於抹黑事實、喜歡發表一些不成熟的批評言論的新聞記者是完全不同的。我說:“再來一瓶啤酒,我跟你談談這裏的大概情況。”
他專注地望着我,那種神情很像一個得獎的好學生。我開始給他解釋北方的情況,在東京[10],法軍當時正在堅守紅河三角洲,包括河內和北方唯一的港口——海防。大部分稻米都產自那裏,當收穫季節到來時,爭奪稻米的戰事也就拉開帷幕了。
“這就是北方的情況,”我說道,“法國人,那些可憐的傢伙,在那邊也許還可以守一陣子,如果中國人不來幫助越盟的話。一場叢林、山地與沼澤的戰爭,你走過稻田,水淹至肩膀,敵軍卻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們將武器埋藏起來,並換上了農民的衣服。但在河內潮溼的天氣裏,你也可以舒適地腐爛掉。他們不朝那裏扔炸彈。天知道爲什麼。你可以稱它爲一場正規戰爭。”
“南方的情況呢?”
“法國人控制主要幹道,直到晚上七點爲止:七點之後,他們控制着瞭望塔和城鎮——一部分而已。這並不意味着你是安全的,也不意味在酒店門前就可以不裝鐵柵欄了。”
這一切,我從前不知道解釋過多少次了。我彷彿是一張唱片,總爲剛來到這裏的人播放——來訪的英國議員,剛上任的英國公使。有時我在夜裏醒來,也會說“以高臺教的情況來說吧”,或者是說和好教、平川派[11],這些都是私人軍隊,給足了錢就可以爲任何人服務或者去幫忙復仇。不熟悉的人會覺得他們這些組織神祕有趣,但他們猜忌與背叛起來就毫不吸引人了。
“現在,”我說,“又出現一個泰將軍。他原來是高臺教的參謀長,但現在已經把隊伍帶到山上去了,跟兩邊同時交火,法國人、共產黨……”
“約克,”派爾說,“曾提到過,東方需要一支第三勢力。”也許我早該看出那種狂熱的光芒,對他的隻言片語,對第五縱隊、第三勢力、第七天這些具有魔力的數字快速反應。我就可以省去我們許多的麻煩,甚至還能救了派爾的命——如果我當時就意識到這個思想頑固的年輕人到底在動什麼腦筋的話。但我沒有繼續待下去,留下他去啃枯燥無味的局勢這塊硬骨頭,我則像往日一樣沿着卡提拿大街散步去了。他只好獨自了解如同一股揮之不去的特殊氣味般的真實背景:夕陽下稻田裏的一片金黃;漁夫虛弱的像蚊子一般盤旋在田野上的白鷺;老方丈法壇上的一杯杯苦茶,他的牀和他的廣告日曆,他的水桶、破損的杯子,他穿了一輩子已經用到頭的掛在椅子上的舊衣裳;公路上的地雷爆炸之後,趕來修復道路的女工所戴着的蚌殼形帽子;南方到處可見的金黃和嫩綠以及鮮豔的衣服,北方則是一片深棕色和黑色的衣服,以及四周環繞的敵人佔領的羣山與飛機的轟鳴。剛來這裏的時候,我總在計算委派我出來的日子,像一個學生數着還有多少天就要放假;我那時還惦記着倫敦,布盧姆茨伯裏廣場和乘着七十三路公交車穿過尤斯頓的拱門,還有託林頓廣場上的美妙春景。現在,廣場花園裏的蘭花應該早已開放,我卻根本不在乎了。我只要每天有搶先的新聞發出去,或是汽車爆炸,或是手榴彈爆炸,我只想在潮溼悶熱的午後欣賞那些穿着絲綢褲子的女人的優雅身影,我想要鳳,我的家已經搬到八千英里之外的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