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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至少一次,高臺教衆要在西貢西北八十公里處的西寧聖殿舉行大會,慶祝某某解放年或者征服年,甚至也可能慶祝佛教、儒教或基督教的某個節日。高臺教一直是我向造訪越南的人最喜歡介紹的一部分。高臺教是由交趾的一名公務員創立,可以說是三大宗教的混合物。聖殿就在西寧。有一位教皇,還有一些女主教,他們通過扶乩進行預言,信奉的聖人是維克多·雨果。基督與佛祖從大教堂的屋頂向下俯瞰,下面是一個東方迪士尼般的幻想世界,彩繪的龍與蛇盤踞其中。剛來越南的人們都很喜歡我的這種描述。但高臺教擁有一支兩萬五千人的私家軍隊,裝備着由舊汽車排氣管改造的迫擊炮,宣稱是法軍的盟友,但一到危急時刻便轉爲中立:這一套枯燥無聊的把戲,你要如何加以解釋呢?舉行這樣的慶祝活動,對農民有安撫作用,教皇會邀請政府成員(如果那時高臺教正得勢,那他們就會應邀)、外交使團(幾個二等祕書帶着他們的妻子或女友)以及法軍總司令來參加,總司令通常會從總部指派一名兩星級的將軍代表他出席。
通往西寧的路上,車輛源源不斷,軍政人士與各國使館的汽車飛馳其中,在相對比較暴露的路段,有外籍兵團的士兵在稻田裏分散掩護。這樣的日子裏,法國最高司令部往往最爲擔心,而對高臺教徒來說,倒存有幾分僥倖心理,因爲如果有幾位重要客人在他們的地區之外被殺,那他們豈不是毫不費力便展現出了自己的忠誠?
每隔一公里便有一座泥制的哨崗矗立在平坦的稻田裏,看上去像一個感嘆號。每隔十公里又有一座更大的堡壘,裏面駐紮着一個排的外籍兵團,他們來自摩洛哥或者塞內加爾。就像開車進入紐約市區那樣,所有的汽車都保持着相同的速度——也像開車進入紐約市區那樣,你會不可避免地產生一些焦躁情緒。你注視着前面的那輛車,又從後視鏡裏注視着後面的那輛車。每個人都想趕緊開到西寧,看完表演,然後儘快趕回來:七點鐘開始宵禁。
汽車開過法軍所控制的稻田,進入和好軍的地盤,再過去則是經常與和好軍開戰的高臺教的稻田:只是哨崗上的旗幟有所變化而已。一些男孩兒赤裸着身子騎在水牛背上,這些牛在稻田裏走來走去,生殖器泡在泥水裏;金黃的稻穀已經成熟,農民戴着貝殼形的斗笠,對着竹製的弧形小簸箕篩稻穀。迅速駛過的汽車,那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事物。
現在,每個村莊的高臺教教堂都會引起陌生人的注意;淺藍與粉色相間的抹灰,門上還有一隻上帝的大眼睛。旗幟逐漸增加,一隊隊農民沿着大路行走:我們快到聖殿了。遠處,那座山如同一頂綠色的圓頂帽子,矗立在西寧城上方——那是泰將軍的根據地,這位持不同政見的參謀長最近宣佈了他要與法軍和越盟雙方交戰的意圖。高臺教軍並沒有打算去對付他,儘管他已經綁架了一位主教,但有傳言說,他這麼做得到了教皇的默許。
比南方三角洲裏的其他地方,西寧的氣溫好像要更高:也許是因爲缺水;也許是因爲那些無休止的儀式使人汗流不止;也許是爲那些部隊流汗,他們端正地站在那裏聽人家用他們不懂的語言發表冗長的演說;也許是爲那位教皇流汗,因爲他穿了一身厚重的中式長袍。只有那些穿着白色絲綢長褲的女主教跟那些帶着草帽的僧侶閒談,才能使人在強烈的光照下感受到幾分涼意。你絕不會相信還能等到去享受晚上七點鐘的閒暇,那是在美琪大飯店屋頂上的雞尾酒時間,西貢河吹來陣陣清涼的晚風。
遊行結束之後,我採訪了教皇的助手。我壓根兒沒想從他身上得到任何東西,果不其然:這樣的採訪對雙方來說都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我向他問起泰將軍。
“一個魯莽的人。”他說道,隨後便終止了這個話題。他對我開始講起事先準備好的那一套說辭,顯然已經忘記我在兩年前就已經領教過了——他的這套說辭倒是令我想起了我給新來的人播放的留聲唱片。高臺教是一個宗教的混合體……是所有宗教裏最好的……傳教士被派去洛杉磯……關於大金字塔的祕密……他穿着一件長長的白色法衣,煙不離手。他給人一種狡猾又腐朽的感覺:“愛”這個字眼經常從他嘴裏蹦出來。我確信,他知道我們所有人都是爲了嘲笑他的宗教活動纔來到這裏的,但是我們並不如他狡猾。我們的僞善使自己一無所獲——連一個可靠的盟友都沒有,然而他們卻得到了武器,供給,甚至是現金。
“感謝您,閣下。”我起身準備離去。他送我走到門口,菸灰撒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