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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雨水不多,河水流量很小,到港口碼頭需要爬上一道滿是亂石的河谷。有人想背將軍,他不高興地拒絕了,自己扶着伊巴拉上尉的胳臂,一步一滑艱難地往上爬,終於不損尊嚴地到了上面。
他在港口和當局人士一一握手寒暄,從他的身體情況和手的小巧來看,手勁之大令人難以置信。上次見過他來蒙博克斯城的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記憶。他的模樣衰老得像他的父親,但他剩下的一點活力還足以拒絕別人的幫助。他不坐人們爲他準備的擔架,堅持要自己步行到拉康塞普西翁教堂,最後還是不得不騎上市長怕他支持不住事先備好鞍的騾子。
何塞·帕拉西奧斯在港口見到不少出天花、臉上痘瘡塗了龍膽紫的人。天花是馬格達萊納河下游反覆流行的地方病,它在愛國軍中引起的恐懼超過了西班牙人,因爲在馬格達萊納河的戰役中,天花在解放軍部隊中造成很高的死亡率。鑑於天花的危害,將軍曾請一位路過的法國自然學家用牲畜痘瘡的漿液接種在人身上替當地居民免疫。但這種方法引起的死亡人數也很多,最後誰都不信這種寄託在牛身上的醫療辦法,許多母親寧肯孩子冒染上天花的危險,也不肯讓孩子冒接種的危險。可是將軍接到的官方彙報使他相信天花的災禍已被戰勝。因此,當何塞·帕拉西奧斯告訴他羣衆中有許多臉上出痘抹藥的人時,他的反應厭煩多於驚奇。
“只要下級爲了討好,繼續向我們撒謊,這種情況就永遠改不了。”他說。
他在港口歡迎他的人面前絲毫沒有流露心中的不快。他簡單地介紹了他辭職的經過和聖菲的混亂狀態,要求大家一致支持新政府。“沒有其他選擇,”他說,“不是團結就是無政府狀態。”他說他此去不準備回來了,一方面是身體不好,大家也看得出來,有多種嚴重疾病,需要休養;更重要的是別人的不幸給他造成了痛苦,他需要平靜。但他沒有說什麼時候走,也沒有說要去什麼地方,只是有意無意地重申他還沒有拿到政府發的出國護照。他感謝蒙博克斯人二十年來給他的榮譽,請求他們除了市民的稱號之外不要再給他什麼頭銜了。
羣衆湧進拉康塞普西翁教堂,參加臨時決定的感恩儀式,教堂裏還掛着葬禮的縐綢,空氣中還有葬禮的花香和熄滅的蠟燭芯味。坐在侍從席的何塞·帕拉西奧斯注意到坐在貴賓席的將軍很不舒服。市長是個不露感情的混血兒,長着獅鬃一般漂亮的頭髮,坐在將軍旁邊倒很自在。班胡梅亞的遺孀費爾南達,她的美貌曾風靡馬德里宮廷,把自己的檀香木扇借給將軍,讓他抵擋儀式的悶熱。將軍無奈地扇着,只從香氣中得到一些慰藉,最後熱得透不過氣來。他在市長耳邊說:
“老實說我不該受這份罪。”
“人民的敬愛是要付出代價的,閣下。”市長說。
“不幸的是,這不是敬愛,而是湊熱鬧。”他說。
感恩儀式結束後,他向班胡梅亞的遺孀鞠躬告別,把扇子還給了她。她想再交到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