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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黑人沒去樂隊四個星期以後,納沃正在給一匹馬梳尾巴。這事他以前從來不做,他一向只給馬刷刷身子,同時嘴裏哼上兩句小曲。可星期三那天他去了趟市場,看見一把梳子,他對自己說:“這梳子用來梳馬尾巴正合適。”這才引發了十年還是十五年前馬把他踢了一腳的事故,讓他落了個一輩子糊里糊塗的下場。家裏有人說:“他還不如那天干脆死了算了,總比現在這樣一輩子胡說八道強。”可是自從人們把他關起來以後,誰都沒有再見過他。大家只知道他被關在那個小房間裏,而那個女孩從此再也沒動過唱機。可在這個家裏我們都沒有多大興趣去了解這些事。我們把他關起來了,就像關了一匹馬,就好像馬在踢他的同時也把那股笨勁兒傳給了他,把馬的那股傻勁兒、那股畜生勁兒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門子上。我們把他禁閉在四堵牆壁之間,彷彿我們做出了一個決定,要把他一直禁閉到死,因爲我們實在還沒有冷漠到用別的辦法殺死他。就這樣,十四年過去了,直到有一天,孩子們當中的一個長大了,說想看看他的臉,就這麼着,他打開了那扇房門。

納沃又看了那人一眼,說:“有一匹馬踢了我一腳。”那人說:“這話你說了有一百年了,可我們一直在合唱團等着你。”納沃又晃了晃腦袋,然後又一次把受過傷的腦門埋進草堆裏,他覺得自己突然記起了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說:“那是我第一次給一匹馬梳尾巴。”而那人說:“那是我們想讓你做的,爲的就是讓你到合唱團來唱歌。”納沃說:“我不該買那把梳子的。”那人回答:“你遲早都能碰見那把梳子,我們早已料定你會碰見它,也料定你會去給馬梳尾巴。”納沃又說:“我從來都不站在馬屁股後面的。”那人仍舊很平靜,仍舊沒有覺得不耐煩:“可你站在那裏了,馬也踢着你了。這是唯一能讓你來合唱團的辦法。”這種談話就這樣持續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有一天家裏有人說了句話:“差不多十五年了,誰都沒打開過這扇門。”門被打開的時候,那個女孩(她沒有再長個兒;已經年過三十,眼皮上開始有憂傷的痕跡)還坐在那裏,眼睛望着牆。她轉過臉來,朝着另一個方向聞了聞。人們又關上了門,說道:“納沃沒什麼動靜。在裏面動也不動。過些天就會死的,等我們聞到氣味就會知道。”又有人說:“從飯菜上也能知道。他一直在喫飯。他就這樣關着倒也不錯,沒人去打擾他,房子後面也能透進不錯的光線。”事情就這樣繼續下去,只是那個女孩現在看的是門的方向,一面還嗅聞着從門縫裏透進來的熱氣。就這樣一直到了凌晨時分,我們聽見大廳裏傳來一陣金屬的聲音,我們想起來了,這和十五年前納沃給唱機上發條的聲音一模一樣,我們站起身來,點着了燈,於是大家都聽見了那首已經被人遺忘的歌曲的頭幾個節拍,那是一首憂傷的歌,多年以前就埋葬在唱片裏了。那聲音一直響着,越來越勉強,就在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傳來一聲脆響,我們聽到唱片還在響,看到那女孩坐在角落裏的唱機旁,兩眼直盯着牆壁,唱機搖柄已經從盒子上脫落下來,被女孩高舉在手中。我們都沒有動,女孩也沒動,只是靜靜地待在那裏,木雕泥塑般緊盯着牆壁,高舉着搖柄。我們什麼話都沒講,又回到房間裏,想起以前有人對我們說過,那女孩是能給唱機上發條的。這麼一想,我們都沒再睡覺,唱機裏斷了的發條還在轉着,我們就這樣聽着那首老舊的曲調。

前一天,人們打開房門時,裏面傳出一股生物垃圾的氣味,一股死亡的肉體的氣味。開門的那個人喊道:“納沃!納沃!”可裏面沒人回應。門縫邊,盤子裏空空如也。每天三次會有人把盤子從門底下塞進去,而三次盤子塞出來的時候都會被掃得精光。因此,也僅僅因爲如此,我們才知道納沃還活着。

他在裏面已經不大動彈了,也不再唱歌了。這應該是大門關了之後納沃對那人說“我不能去合唱團”時的事。那人還問了句:“爲什麼呢?”納沃回答說:“因爲我沒有鞋子。”那人抬了抬腳,說:“這不要緊。這裏沒人穿鞋子。”納沃看見那人抬起的腳底板,黃黃的、硬硬的。“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了。”那人說。“可我剛剛被馬踢了一腳。”納沃回應道,“現在我要去給腦袋上淋點兒水,然後把馬牽出去遛遛。”那人說:“馬已經不需要你照看了。這兒已經沒有馬了。現在要跟我們走的是你。”納沃又說:“馬應該是在這兒的呀。”說着他略微欠起身子,雙手深深陷進草堆裏。這時,那人又說:“已經有十五年沒人照看它們了。”可納沃用手在草堆下面抓撓着地面,說道:“那把梳子總應該還在附近吧。”那人說:“這馬廄已經關了十五年了。現在到處都是瓦礫。”納沃說:“什麼瓦礫也不能在一個下午就堆積起來。不找到梳子,我是不會離開這兒的。”

第二天,人們又一次把大門加固之後,屋裏又響起了摸摸索索的聲音。接下來,誰也沒有動彈,誰也沒有說話,可就在這時,大家聽見了第一陣嘎吱嘎吱聲,在一股不可思議的巨大力量壓迫之下,門開始晃動了。裏面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一隻被困的野獸在喘着粗氣。納沃又一次晃了晃腦袋,噼啪一聲,生鏽的合頁終於被弄壞了。“找不到梳子,我絕不會去合唱團的,”納沃說道,“它應該就在這裏。”他在草堆裏扒拉着,把草堆扒得稀爛,又用手抓撓着地面,直到那人說:“行了,納沃。要是你非得找到梳子才肯來合唱團,那你就去找吧。”他向前探着身子,臉上籠罩着極有耐心的高傲,臉色陰沉下來。他把兩隻手撐在欄杆上,說:“去吧,納沃。要是有人敢阻擋你,有我呢。”

門被撞開了,那個身材魁梧的黑人走了出來,腦門上還帶着粗糙的傷疤(雖說這事兒已經過去了十五年),他邁過地上的傢俱,跌跌撞撞的,兩隻拳頭舉得老高,怪嚇人的,拳頭上還纏着人們十五年前綁住他的繩索(那時他還是個照看馬匹的黑小夥)。像颳了一陣狂風一樣,他一肩膀就頂開了門,然後在走廊裏大叫大嚷,(在他走進院子之前)他走過女孩身邊,那女孩還坐在那裏,手裏拿着頭一天晚上就拿在手裏的唱機搖柄(她眼見那股黑色的力量被釋放出來,不由得想起了什麼,好像是過去的一個什麼詞兒)。他用肩膀撞倒了廳裏的大鏡子,沒有看見那女孩(既沒在唱機旁看見她,也沒在鏡子裏看見她),來到院子裏(他還沒找到馬廄在哪裏),他仰面朝着太陽,眼睛閉着,什麼也看不見(屋裏的鏡子被打碎轟然落地的聲音還未停息)。他一通亂跑,像一匹被矇住眼的馬,憑本能尋找着馬廄的門,十五年的禁錮已經把這扇門從他的記憶中抹去了,卻難以使它從他的本能中泯滅(這要從那個遙遠的日子裏他給馬梳理尾巴、結果弄得一輩子傻里傻氣算起)。他在身後留下了一場災難,到處一片狼藉,一團混亂,他像一頭被矇住雙眼的公牛,闖進滿是燈具的房間,最後跑到了後院(他仍然沒有找到馬廄)。他用剛纔撞倒鏡子的那股颶風般的瘋狂扒拉着地面,也許他在想,扒拉扒拉這些草,母馬尿液的氣味就會重新升騰起來,好讓他找到馬廄的大門(此刻,這股勁頭已經遠遠超過了他身上那股狂亂的力量),他將迫不及待地推開那扇門,臉朝下撲倒進去。也許只剩下一口氣,但還是被那股獸類的兇猛弄得糊里糊塗。半秒鐘之前,就是這股糊塗勁兒讓他沒能聽見那個女孩說了些什麼。女孩舉着搖柄,看着他走過,女孩嘴角流着口水,記起了一點兒什麼,她在椅子上沒挪動身子,也沒動嘴,只是在空中晃着那唱機的搖柄,終於記起了她這一輩子唯一學會的一個詞兒,便從客廳裏高聲對他喊道:“納沃!納沃!”

一九五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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