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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顆心,我知道,
久久被人愛,而從未受到約束;
然而在它深處有什麼在燃燒,
太奇異,太躁動,又那樣不馴服。
——馬修·阿諾德《訣別》,1853
薩拉·伍德拉夫爲什麼會到波爾坦尼太太家來接受面試,我已經講了兩條顯而易見的原因。但是無論她天性如何,她自己是不會講出這些理由的。而且還有許多別的原因——肯定還有,因爲她並不是不知道波爾坦尼太太在萊姆鎮不甚高雅的環境中的名聲。她一整天都拿不定主意,後來便去徵求塔爾博特太太的意見。塔爾博特太太是個心地極爲善良的年輕婦女,但不是很精明。雖然她也想重新接納薩拉,而且早些時候還明確地向她提出過,但是她知道,薩拉當時已經不能長期地每天都專心做好家庭教師的工作了。但是她還是很想幫助她。
知道薩拉手頭十分拮据,她夜裏常常睡不着覺,不斷想起少年時代讀過的富有浪漫色彩的文學作品中描繪的種種情景。在那些故事裏,餓得半死不活的女主人公,不是躺倒在冰雪覆蓋的門口縮成一團,便是在空無一物而且漏雨的閣樓上發燒。但是有一個生動的描繪——舍伍德太太①在她的一個道德教誨故事中就有這樣的描繪——可以概括她當時的最大恐懼。一個被追捕的婦女縱身跳下懸崖,閃電過處,照亮了懸崖上迫害者們的殘忍嘴臉,而最可怕的還是那個慘遭厄運的女子,她臉色慘白,在恐怖中發出絕望的慘叫。她的斗篷向上飄起,又大又黑,好像一隻渡鴉展開翅膀撲將下來,可怕的死亡已迫在眉睫。
塔爾博特把自己對波爾坦尼太太的疑慮掩飾起來,勸薩拉接受這份工作。於是,這位前任家庭女教師吻別了小保羅和弗吉尼亞,以一個有罪女人的身份回到萊姆鎮。她相信塔爾博特太太的判斷。一個信任愚蠢女人(無論她心地多麼善良)的聰明女人,又能期望得到什麼別的高明指點呢?
薩拉的確很聰明,但是她的聰明屬於罕見的一類,用我們現代的各種智力測驗方法肯定測不出她的這種智力。它不是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智慧,有一個現象無疑可以證明這一點,那就是她苦苦掙扎仍掌握不好數學這門課。它也不是以輕鬆活潑或妙語連珠的形式表現出來的,即使是在她比較快樂的日子裏。那是一種非同尋常的——對一個從未到過倫敦,從未見過世面的人來說,尤其顯得非同尋常——識別人的價值的能力,從該詞最充分的意義上說,就是理解他人的能力。
從心理學的角度看,她的技巧與經驗豐富的馬販子無異,一眼就能看出馬匹的優劣。若跳過一個世紀,也可以說她生來心中就彷彿有一臺計算機。我說在她心中,是因爲她計算價值的時候更多是用心,而不是用腦。碰上裝腔作勢的空洞理論、欺世盜名的學問、片面的邏輯推理,她都能夠感覺出來。但她還能用更巧妙的方式看穿別人。她說不出自己是怎樣看穿的,就像計算機無法解釋自身的程序一樣。她能看出別人的本來面目,不會只停留在他們力圖呈現給外界的表面現象上。如果說她是一個善於判斷人的道德法官,那是不夠的,她對道德的理解比這要寬泛得多。如果道德觀是她的唯一試金石,她就不會有過去那樣的行爲了——簡單的事實是,她在威茅斯期間並不是和一位表姐妹住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