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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這裏過夜嗎,查爾斯先生?”
“不,你去僱一輛馬車,要四輪的。天快下雨了。”
薩姆曾暗自非常肯定地認爲他們會在埃克塞特逗留。但是他毫不猶豫地服從主人的決定,就像查爾斯一看到薩姆的面孔就毫不猶豫地對自己的行動計劃做出決定——在他的內心深處早就有一個決定等着他。促使他做出決定的的確是薩姆: 他那些支支吾吾含糊其辭的話實在讓查爾斯受不了。
一直到他們的馬車在穿越埃克塞特市東郊時,查爾斯才突然感到憂傷、失落,感到自己已是孤注一擲沒有退路了。一個十分簡單的決定,對一個雞毛蒜皮的小問題的回答,竟然會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他覺得似乎令人震驚。在那一刻之前,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現在一切都確定下來,無法改變了。他做的事情是道德的、體面的、正確的,但這件事似乎暴露出他某種固有的弱點: 願意接受自己的命運。憑藉幾乎跟事實一樣確定的預兆,他知道命運將帶他進入商業世界,促使他去討歐內斯蒂娜的歡心,因爲她想取悅於她的父親,他自己也欠他不少人情……此時他們已進入農村,他注視着周圍的一切,覺得自己好像是慢慢地被吸進一根巨大的管子裏去。
馬車輪子滾滾向前,有一根彈簧鬆了,馬車每顛簸一下,它都會發出一點嘎吱聲,聽上去很悽楚,彷彿他們坐的是死囚押送車。傍晚的天空陰沉沉,開始下起了毛毛細雨。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是他自願出行,查爾斯通常會叫薩姆下來,讓他坐到車廂裏面來。但是此時他不想面對薩姆(薩姆倒不在乎受冷落,因爲在通往萊姆鎮的泥濘道路上,他看見的全是黃金)。他似乎永遠不會再有自由自在獨立逍遙的時光了。現在所剩下的可憐的一點點,他必須盡情享受。他又想起被他拋在身後城市裏的那個女人。他當然不是把她作爲歐內斯蒂娜的替代者想到的,如果他不娶歐內斯蒂娜而另做選擇,也不會選擇與她結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說實在的,他現在想到的甚至也不是薩拉,她只是一個象徵,他所失去的一切機會、他已經喪失的自由、他永遠不會走的路,都和這一象徵有密切的聯繫。他必須告別某種東西,而她卻是既跟他很近,又在漸漸遠去,倒也使他感到方便。
毫無疑問,他是生活的受害者之一,是在歷史大變遷中遭難的又一菊石,現在永遠擱淺了,將來必然變成化石。
不久,他暴露了自己最基本的一個弱點: 他睡着了。
①在希臘和羅馬神話中,黑鐵時代指以邪惡、自私和墮落爲特點的世界最終和最惡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