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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长官——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上去像个商人或是公务员,可能以前是军校学员——宣布了营地纪律,新兵不允许过多打听同伴的情况。他们应当只把同伴看作是佩戴红星的人。威利猜不透他身边的这些人。他们都是四十岁上下,和威利年纪相仿,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失意和挫折令他们在不惑之年放弃了外面的世界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他离开印度太久了。他看不出身边这些人的背景,只能尽力去揣摩他们的面孔和体态:那些肉感的厚嘴唇似乎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性变态;那些冷酷的、不友好的眼神,那些青肿的眼睛,则意味着艰难或屈辱的童年和饱受折磨的成年岁月。他所能揣测的仅限于此。这些人千方百计要报复这个世界,这使他感到自己被一群陌生人包围着。
在第十个或者第十一个晚上,营地里发生了一次大骚动。哨兵突然间惊惶地大喊大叫起来,整个营地里一片惊惧。
有人在高喊:“灰狗来啦!”
灰狗是一支专门对付游击队的警察部队。他们使用游击战术,擅长进行快速机密的突袭,总是先发制人。他们声名远播,于是一些吓坏了的新兵从塑料帐篷里跑出来往树林里逃窜。
但这只是一次错误的警报。一头野兽踱进了营地,吓坏了哨兵。
大家陆续被叫回来,一个个臊眉耷眼的,不少人只穿着内衣,气冲冲的,非常恼火。
威利想:“要没有今天晚上的事,他们还自以为是天底下唯一荷枪实弹、训练有素、风纪严明的队伍,唯一有规划的队伍。他们因此而勇敢无畏。而现在,他们明白了自己有敌人,而且他们并非那么勇敢无畏。他们只会更卑贱。明天他们就会变得非常龌龊。我得小心对待他们。”
那天晚上,长官什么话也没说。依照他那种商人或者官僚的习惯,他关心的只是恢复秩序。第二天凌晨,营地里一切如常。只是在早饭后(照旧是花生、薄米饼),“军事理论”课开始之前,长官向营员们训话;他的口气不像是希望大家加强纪律,而像是担心集体开小差,担心暴动和分裂。他了解他的听众。一开始,他们都有些抵触,仿佛是因为懦弱被公之于众,小孩子赌气似的恢复了先前的身份,带给他们庇护和安慰的这身橄榄绿军装和帽檐上方的红缎五角星,就在几天前似乎令他们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新生活,如今竟也准备放弃了。他们在等待训斥,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撅着嘴唇,鼓着面颊:人到中年,一肚子小孩子的脾气,却表现为成年人的怒气。他们可不愿意忍受训斥。发现长官显然并没有嘲笑的意思,他们渐渐平静下来了。
威利想:“坎达帕里说得对。如果我真要为这些受侮辱的战败者发起一场革命,如果我像坎达帕里那样,一想到他们几百年来经受的磨难就会忍不住痛哭流涕,那么这些人就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要到穷人中间去。”
长官说:“昨天夜里,哨兵搞错了,让我们大家都很惊慌。我认为哨兵不应该受到责备。他只是不习惯树林和野兽,而且他一个人要承担的责任太重了。从今天晚上起,我们派两个人站岗。但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表明,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这一点至关重要。我们必须时刻想着敌人正在窥视我们,想到他们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一条路的任何一个拐角。我们应该从意外事件中吸取教训,昨晚的事情告诉我们应该加强操练。在今后的几天里,我们将努力使每个人都掌握一定的防御手段。这些手段应当成为我们每个人的第二天性,不管是在白天还是晚上,以便下次发生紧急情况时我们能从容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