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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想:“你是我的朋友,博杰·纳拉亚。但这人的经历也正是你的经历。所以你才这么理解他。”但是片刻之后,因为觉得即使在思想上也不能背弃朋友,威利又想:“也许这也正是我自己的经历。也许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处境。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些人这么难对付的原因。”
博杰·纳拉亚说:“他来找我们的人。他邀请他们去他家吃饭。在警察镇压厉害的时候,他拿自己的房子给他们作藏身之地。我想他或许可以帮忙做些信使的工作。我们应该去考察一下他。他的经历和爱因斯坦有点儿像,但没那么光彩夺目。他去了一个小城读书,但没拿到学位。家里人不得不叫他回到村子里。他们付不起城里十或十二卢比的房租,也付不起二十或三十卢比的膳食费。真是可怜!你听了都想哭。他回到村子里后日子很不好过。他已经完全习惯城市生活了。你知道他在城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上午去小茶馆或宾馆,喝咖啡,抽香烟。花上半卢比去简陋的小电影院里坐坐。整天都穿着鞋子和袜子。穿着裤子,衬衫的下摆塞在裤腰里,走起路来像个男子汉那样,而不是趿拉着乡下拖鞋裹着长衬衫跑来跑去。他回到村子里那个纺织工种姓的家庭之后,一下子失去了这一切。他无事可干。他不想做纺织工。而且他感到无聊极了。你知道他怎么说?‘村子里真是太原始了,连个收音机都没有。’只有漫长空虚的白天和更加漫长的夜晚。最后他向银行贷款买了一辆摩托出租车。这样他至少能出村子。而实际上,他是因为无聊才来找我们的。一旦你体会到村子里有多无聊,你就会参加革命了。”
一周之后的一天下午,威利和博杰·纳拉亚去村子里找那个摩托车手。这个村子和想象中不同,没有参差不平的茅草屋顶,也没有泥泞不堪的道路。路铺过,屋顶也都铺了当地的红瓦。纺织工属于低等种姓,村子里的大路拐了个弯,进入了贱民区或者说低等种姓区,如果你不知道那里是贱民区,你很可能会错过。那里的房子像是很早以前就淘汰了的那种。黄昏的暮色中,纺织工们坐在自家房子前的院子里纺着线。织布机放在屋子里面,透过敞开的前门可以看到有人在织布机上忙碌着。这场面悠闲而恬美;这样的纺织几乎像是某种受到保护的珍贵的民间工艺,很难想象,其主顾只有农村里很穷的人,对从业者而言,这是一门令人绝望的生计,出路非常狭窄。手纺车是自家装配的,用旧自行车轮辋作主轮,其他零件似乎都是用细树枝和细麻线拼凑成的,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结实,随时都会咔嚓一声断了。
那人的摩托车就停在他家前院,挨着一架手纺车。他和哥哥一家住在一起,房子比一般人家要大些。左边是两间卧室,右边的房间里放着织布机。这些房间不过十到十二英尺深,所以你在房间里和在房间外几乎没有什么不同。房子后面,一侧是露天的厨房和一只大箩筐,里面装着烧火用的玉米芯,另一侧是茅房。开摩托车的那人的哥哥在一小块空地上种了棵树,枝叶茂盛,现在还很纤细,再过些时日就会被砍倒作烧火的燃料。再后面是某个富裕些的人家的田地。
空间总是那么逼仄,在空旷的天地间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威利不想去探究这房子里的居住安排。他猜每间卧室都有阁楼什么的。而且他能够理解,对于一个尝过了相对自由的小城生活的年轻人来说,被迫回到这栋纺织工的小房子里,无所事事,简直就等同于让他去死。
他们给威利和博杰·纳拉亚端来了矮凳,还遵循古老的礼节为他们上了茶,仿佛他们很富有似的。摩托车手的嫂子脸上有深深的愁苦。她双颊凹陷,看上去有四十来岁,而实际上可能不超过二十五岁或者二十八岁。但同时威利注意到,她为了他们的来访,特地穿了一件颜色柔和的新纱丽,灰黑相间的小方格图案,镶着金边。这令他非常感动。
摩托车手为威利和博杰·纳拉亚的到来而欣喜若狂。他谈起对革命的向往,未免有些激动过头,而威利注意到他哥哥的眼神中不时流露出一丝不安。
威利想:“恐怕有一点儿小麻烦。这大概是由于年龄上的差异,也可能是教育程度的差异。弟弟曾经是穿裤子的人,还体会到了无聊。哥哥则不然。他们夫妇俩也许感到他们过深地陷入了某件他们不理解的事情中。”
回去以后,博杰·纳拉亚问威利:“你觉得怎么样?”威利回答:“拉贾没问题。”拉贾就是那个摩托车手。“但我不知道他哥哥嫂子怎么想。他们很害怕。他们不想惹麻烦。他们只想好好纺线织布,挣每个月的四百卢比。你看拉贾从银行借了多少钱买摩托车?”
“一辆摩托车大概要七万到七万五千卢比。但那是新车。拉贾的摩托车要便宜得多。他可能借了三万到四万卢比。银行最多只会借给他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