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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问道:“情况真像珀迪塔说的那么糟吗?”
“就像她说的那么糟。我有意识地避免做错误的和不专业的事情。可以说这件事情是从背后悄悄缠住我的。我跟你说过我父亲临死时的情形。他一直在期待临终那一刻,或者说垂死的时候,好告诉世人他对他们的真实想法。有人会说,这是正确的方式,把所有的憎恨都集中在那一刻。但我不这样看。我从来不希望自己那样死去。我想要另一种死法。像梵高那样。平静地看着这世界,衔着烟斗,一个人也不恨。我告诉过你的。我的一生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我已经准备从豆藤上爬下来,再把它连根砍断。”
威利继续写那封给萨洛姬妮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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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到了柏林,也许我能找到办法规避法律来和你同住。上次在柏林度过的那几个月真是美妙极了!而这次,我想,如果我能学一门建筑课程就好了,其实我一开始就该这么做。不知道你怎么看。你也许觉得我说这话就像一个老傻瓜,而我大概就是个老傻瓜。但是,到了这个年龄,我不能再假装自己正在前进。事实上,每过一天我都会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尽管我被救出了监狱,尽管我有人身自由,身心也都还健全,但我仍然像在服无期徒刑。我没有什么信仰。我不敢把这个告诉这里的人。那会显得太过忘恩负义。这使我想起我到彼得的杂志社工作了大概一个月后发生的一件事。我想我大概跟你说过,彼得找了一些无用之辈。我就是其中一个。这我根本不在乎。相反,我很高兴。有一天,我正在顶楼的资料室里做那永远做不完的核对,为的是堵住那位主编女士的嘴,一个身穿棕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这里的人不喜欢棕色西装——这是罗杰告诉我的。这个人在房间另一头跟我打招呼。他说起话来声调拉得老长。他说:“你瞧,我就穿着棕色西装。”他的意思是他要么无关紧要,要么是个挑战传统的人,或许两者兼有。事实上,他这个人已经被毁了。棕色西装忠实地反映了他的情况。这西装的颜色就像是很浓的黑巧克力。那天早上,他过了一会儿又来了,直接坐到我的桌子对面,用慢得令人抓狂的声调说:“当然,我蹲过监狱。”他说的是“监狱”而不是“牢房”,仿佛这样说显得更聪明。而且他还说了“当然”,仿佛他蹲过监狱的事尽人皆知,仿佛人人都该去蹲回监狱。他吓了我一大跳。我不知道彼得是从哪儿把他捞出来的。我一直想问问罗杰,但总是忘记。这些人外表正常,心里却伤痕累累,想到他们就觉得可怕,而更可怕的是,想到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而彼得正是这样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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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笔,心想:“我不应该跟她说这些。”于是他又一次把写信的事搁下了,直到眼前的事情变得更明朗了些。
就在房地产的把戏已经无可救药或难以遮掩的时候,罗杰开始跟威利讲他遭遇的灾难,并非生意上的,而是降临在他的另一种生活里的灾难。他并不是一次说完的。他断断续续说了好些天,不时对之前讲过的补充几句说明和想法;而他并不总是按照先后顺序讲述。他转弯抹角地开始,从一些他或许早就埋在心底的零散想法谈起,逐渐转入主题。
他谈到了社会主义和高额税收,还谈到了高额税收必然导致的通货膨胀,以及被通货膨胀所摧毁的家庭和家庭观念。是这种家庭观念,而不是家庭,让一些价值观念代代相传。这些共同的价值观念把一个国家的人民团结在一起;这些价值观念的失落会使一个国家分裂,加速其全面衰落。
威利没想到罗杰会这样谈到衰落。他以前从未听罗杰谈论过政治或政治家(只是偶尔谈起过具有政治倾向的人),而且他也逐渐认为,罗杰对眼前发生的政治事件不感兴趣(这方面就像威利自己),天生具有自由思想,是根深蒂固的自由主义者,关注全世界的人权状况,同时随波逐流,对自己国家近几年的发展并不特意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