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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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大和原野長滿黃茅的土地上,雪片兒隨風飛揚。說是春雪吧,又太淡了,猶如無數白粉蟲飄飄降落,天空陰霾,那白色瀰漫空中,微弱的陽光照射下來,這纔看清楚是細小的雪粉。凜冽的寒氣遠比大雪普降的日子冷得多。
清顯一直將頭枕在枕頭上,思考着如何向聰子表露自己的一腔至誠。昨晚給本多發了電報,本多今日定會趕到這裏來的。憑着本多的友誼,也許能夠打動門跡吧?但是,在這之前還有應該做的事,不妨一試。那就是不借助任何外力,獨自一人表達最後的赤誠。細想想,自己尚未獲得機會對聰子表露這種赤誠。抑或由於怯弱,一直躲避這種機會吧。
如今自己能做到的只有一件,越是病重,越要帶病苦修,越是要孜孜以求,竭盡全力。這樣的赤誠,聰子也許能感應到,也許不能感應到。然而,對眼下的自己來說,必須照此修行下去,心中才能獲得平靜。務必要見聰子一面,如此的期盼當初佔據了他的全部靈魂,而今,靈魂自身開始活躍起來,似乎超越了原有的願望和目的。
但是,他的整個肉體同遊離出來的靈魂相對抗。高熱和鈍痛猶如沉重的金絲縫進全身肌膚,他彷彿感到自己的肉體編織成一塊錦緞了。四肢的筋肉綿軟無力,一旦抬起胳膊,裸露的肌膚立即出現雞皮疙瘩,兩隻膀子比兩隻盛滿水的水桶還要沉重。咳嗽一步步向胸底深入,宛若黑雲如墨的高空,遠雷殷殷轟鳴。甚至手指尖兒的力量也喪失了,倦怠而不由自主的身子,完全被一種實實在在的病熱徹底征服了。
他在心裏拼命呼喊聰子的名字。時光白白流逝,旅館方面今天才發現房客生病了,於是想法把房間搞得暖和些,照顧得十分周全。但他頑固地拒絕看護和請醫生。
午後,清顯命令叫人力車,婢女犯起猶豫,報告旅館老闆。爲了向前來勸阻他的老闆顯示自己很健康,清顯必須從牀上起來,當着老闆的面,不靠任何人幫助,自己穿上制服和外套。車子來了,他把旅館的人硬塞進來的毛毯裹住膝蓋,出發了。雖然身上包得嚴嚴的,還是凍得直髮抖。
清顯透過黑色的帷幔,依稀看到雪片飄飛進來,心頭隨之泛起那個難忘的記憶。他想起去年那個雪天,他和聰子兩人坐人力車賞雪的情景,心中一陣抽搐。實際上,此時他胸口正疼得難以忍受。
清顯不願龜縮在搖搖晃晃的晦暗之中強忍頭疼的折磨,他乾脆扯掉面前的帷幔,用圍巾掩住口鼻,兩隻因發熱而變得潮潤潤的眼睛,不斷追逐着車外迷濛的景色,這樣反而要好些。如今,凡是促使他泛起內心痛苦的回憶,無一不使他感到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