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第4/9頁)
三島由紀夫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緩緩的靠岸,緩緩的泊留,緩緩的裝卸,這一切都需要海洋和陸地大大方方地互相達成諒解和妥協。陸地和海洋既相欺又相合,船舶諂媚地搖擺着船尾,一旦接近又立即遠離。一聲恫嚇而悲憫的汽笛,一旦遠離又立即接近。這是多麼不穩定,又是多麼露骨的機構啊!
從這裏的東邊窗戶遠眺,海港一派雜亂,煙霧下凝結成一體。沒有一點兒光彩的海港不是海港。因爲它是向着光芒閃耀的海洋凸露的潔白的牙齒,被海水腐蝕的白色碼頭的牙齒。這裏的一切都像牙科醫生的診療室那樣光耀奪目,瀰漫着金屬、水和消毒液的氣味兒。殘忍的起重機橫在頭上,麻醉使船舶深深沉淪於夢想和停泊的無爲之中。有時候,還必須付出少量的鮮血。
海港和這座小小的信號所房屋,使海港的影像向這裏聚斂,兩者由此而緊密結合。這小屋本身,終於夢想着自己就是被海潮推向巨巖頂端的船隻。這小屋和船的相似之處不止一二。一排排簡素而不可或缺的器具,這些器具具有雪白和原色等鮮明的色彩,隨時準備迎接突如其來的危難;經海風撲打的歪斜的窗欞……如今,雖然孤零零站立於一派白色的塑料大棚草莓田中央,但自己卻和大海幾乎保有着性的緣分。日日夜夜,深受海、船、港三者的約束,觀望和凝視,甚至變成這座小屋純粹的瘋狂。那監視,那白色,那一切由你,那不穩定,那孤立本身,全都指的是船。在這裏呆久了,使人如醉如癡。
——少年依然佯裝熱衷於工作。但是,連本多都清楚,沒有船舶接近的當兒,不會有多少事可做。
“下回何時有船進來?”
本多問道。
“夜裏九時左右。今天很少。”
少年回答。這種不耐煩的有氣無力的事務性回答,使人感受到少年的無聊和好奇,就像透過塑料大棚窺探鮮紅的草莓。
或許是有意不向來客表示敬意,少年依然只穿一件運動衫。不過,天氣酷熱,窗戶大敞着,沒有一絲風,他這種表現也沒有什麼不自然的地方。憑他那副身體,很難將那件清潔的白襯衫飽滿地支撐起來。襯衫只是鬆鬆垮垮地套在植物性的身板上,吊在肩頭的部分,形成兩個白色的圓圈兒,耷拉在佝僂着的胸脯前邊。雖然是清涼而硬朗的肢體,但也並不意味着柔弱。微微磨損的銀幣肖像般的面孔,劍眉、鼻官,以及鼻子下的脣線,整然有序。睫毛修長,眼睛俊美。
少年在想些什麼?本多心裏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