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第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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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多認爲自我意識只關係到自我,那時他還年輕。青年時代的本多,在“自己”這個透明水槽中,浮泛着滿是荊棘的黝黑的海膽般的實質,只有與此相關聯的意識,才叫做自我意識。“恆轉如暴流”,自打在印度聽聞這句話時,直到在日常生活有所體會,整整花了三十年的時間。
年老之後,自我意識終於歸結爲時間的意識了。本多的耳朵能分辨出白蟻啃噬骨頭的聲音了。人們在多麼淡泊的生的意識中,一分一分,一秒一秒,消磨着一去不復返的時光啊!年老之後,他才明白這一滴滴之中有濃度,甚至能使人酩酊。美麗的時光的滴瀝,就像珍貴的葡萄酒,一滴滴都極有濃度……而且,時光的流逝就像血液一樣失去。所有的老人都將乾巴巴枯竭而死。在那個光輝的時代,本人完全沒有意識的時候,豐富的血液,豐富的酩酊,奔湧而出。但那個時代沒有及時留住。他們懈怠了,如今遭到了報應。
是的,老人懂得了時光包含着酩酊。一旦明白的時候,就失掉了足以達到酩酊的美酒。爲什麼不留住時光的腳步呢?
儘管如此苛責自己,本多並不認爲沒有留住時光是因爲自己的怠惰和膽怯。
眼皮內已經感受到黎明時微茫的光亮,但本多依舊把頭枕在枕頭上,獨自在心中唸叨着。
“不,我即便想留住時光,但也從未獲得過‘可以供我留住的時光’啊。如果說自己多少有些關係到宿命的話,那麼‘沒有留住時光’恰恰是自己命裏註定。
“自己沒有堪稱青春絕頂的東西,所以沒有可以存留的時光。存留應該留於絕頂。然而,我卻鬧不清絕頂在哪裏。奇怪的是,我對此一點也不後悔。
“不,即便青春稍稍走過了頭也未嘗不可。一旦絕頂到來,就該在那裏留住時光。但是,要說看到絕頂的眼睛就是認識的眼睛,我則有些異議。因爲沒有任何人像我這樣讓認識的眼睛無休止地勞動;也沒有任何人像我這樣一生都在妨礙着意識的寸刻的睡眠。看到絕頂的眼睛,光靠認識的眼睛還嫌不足,其中還需要宿命的援救。然而,我自己很清楚,賦予我身上的宿命是儘可能稀薄又稀薄的。
“有人說,我的強韌的意志阻礙着宿命,這種說法很輕鬆。但果真如此嗎?所謂意志,不就是宿命的殘渣嗎?自由意志和決定論之間,不就是像印度種姓制度那樣,生來就有貴賤之別嗎?當然,卑賤的即屬意志。
“年輕時,我不這樣想。我認爲一切人的意志,都是關係到歷史的意志。那段歷史到哪裏去了?那位一路上跌跌撞撞行乞的老太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