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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心中掠過了一絲憤怒,這種憤怒曾經是他針對那些將自己視爲尼尚坦石的布爾喬亞、熱衷於政治的人們的。高中時,這些傢伙們互相攻擊,不停地陷對方於不仁不義之地。這種行動到後來成了一種遊戲,就是讓對方特別是政敵陷入成爲警方走狗的境地。卡害怕自己哪天成了這樣的告密者,在警車上指認將被突襲搜查的房屋,因此他一直遠離政治。現在,正如穆赫塔爾成了極端宗教政黨的候選人,儘管做了件自己十年前也會蔑視的事情,可是不得不找理由和藉口說服自己的一方還是卡。
電話響了,穆赫塔爾擺出一幅鄭重其事的姿勢,爲家電店在今晚直播中的廣告價格一事同邊境卡爾斯電視臺的一位負責人激烈地討價還價。
電話掛斷後,兩個人像相互間鬧翻了的小孩子一樣,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兩人都陷入了沉默,此時在卡的想像中,兩人談論起他們之間十二年來未曾談過的一切事情。
他想像中的對話開始是這樣的:“現在我們兩人都過着一種流亡生活,不是很成功,不是很如意,也並不很幸福,以此看來,生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成爲詩人也並不說明什麼問題……政治陰影也因此老是這麼籠罩着我們。”說完這些話之後,在想像中兩人也就不可避免地會談到:“在詩中找不到足夠的幸福,那就需要政治的陰影了。”卡現在更加看不起穆赫塔爾了。
卡提醒自己,穆赫塔爾因爲正處於競選勝利前夕而洋洋得意,自己在土耳其也還算是個中流詩人——比沒有名氣稍好一些——也有那麼一點點得意。但正如兩個人永遠不會承認這種得意一樣,對於一個重要的問題,也就是對生活的不滿,他們之間永遠不會相互傾訴。這就是最糟糕的,他們接受了生活中的失敗,習慣了世上這種無情的不公。而要擺脫這種境地,兩個人卻都需要伊珂,這讓卡感到了恐懼。
“今晚,在市電影院你要朗誦你的新詩?”穆赫塔爾似笑非笑地說。
卡充滿敵意地盯着這個曾經和伊珂結過婚的人的淡褐色的眼睛,這雙眼睛漂亮可是卻沒有真正的笑意。
“在伊斯坦布爾見到法赫爾了嗎?”穆赫塔爾說,這回笑得比較明顯了。
這次卡也能同他一起笑了。微笑中帶有種溫柔,帶有種敬意。法赫爾和他們年齡一樣大,二十年來一直是西方現代詩的毫不妥協的捍衛者。他曾就讀於聖·約瑟夫大學,據說他那個有錢的瘋祖母還是宮廷出身,每年他從祖母那裏拿錢去趟巴黎,在聖日耳曼的書店裏買一旅行箱詩集再回到伊斯坦布爾,在自己出版的雜誌上,在那些他想辦好卻辦砸了的出版社所出版的詩集上,他發表這些詩的土耳其語譯文,也發表一些自己的詩和其他土耳其現代派詩人的作品。這是法赫爾令人敬佩的方面,另一方面,他的譯作語言矯揉造作,而且他自己寫的詩也深受這些詩人們的影響,缺乏靈感,糟糕並且令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