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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朋友,想必你們看得出來,我的犬齒又尖又長,幾乎塞不進我的嘴巴。我知道這讓我看起來很兇惡,不過我很滿意。有一次一個屠夫看到我巨大的犬齒,他居然說:“哎喲,那根本不是狗,是頭野豬!”
我狠狠地咬進他的腿裏,犬齒深深陷進肥膩的肉中,感觸到了他那硬邦邦的大腿骨。對一條狗而言,確實,沒有什麼比在一股本能的憤怒下,用牙齒深深咬進可惡敵人的身上更令它愉快的。當這種機會自己送上門時,也就是,當我那活該被挨的犧牲者無知而愚蠢地從我跟前經過時,我的牙齒因期待而發疼,腦袋渴望得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地從嗓子眼裏發出令你們寒毛直豎的嗥叫聲。
我是一條狗,但因爲你們人類是一種比我還沒大腦的動物,所以你們就告訴自己:“狗怎麼會說話呢!”而另一方面,你們卻相信這樣的故事:死人會說話,其中的角色還會用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的字。狗會說話,不過它們只對聽得懂的人講。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名沒有什麼見識的傳道士從一個鄉下小鎮來到一座大城市最大的清真寺,好吧,我們就叫它貝亞澤特清真寺。這裏也許應該不透露他的名字,比如說應該姑且稱他爲“胡斯萊特教長”。可是我幹嗎還要隱瞞:這個人根本是個呆頭傳道士。雖然他很笨,但老天保佑,他的口才卻很好。每個星期五聚禮[1]的時候,他是那麼富有煽動性,那麼能讓人感動落淚,以致有些人哭到昏厥、喘不過氣般死去活來。千萬別搞錯我的意思,不像其他有說教天賦的傳道士,他自己可是一滴眼淚也不流,相反的,當大家都在哭的時候,他反而更專注於他的演講,眼睛眨也不眨,彷彿在責備他的信徒們。就這樣,園丁們、宮廷僕役、做哈爾瓦糕點的人、低賤的貧民,以及像他一樣的傳道士都變成了他的跟班,顯然正是因爲他們享受這種口舌的鞭笞。嗨,他畢竟不是狗,他是喫過奶的人;面對着這羣死心塌地的人羣,當他發現嚇唬這一幫人就跟讓他們痛哭流涕一樣有趣時,他昏了頭。尤其當看到這件事還有大利可圖時,他厚顏無恥地說出了下面的話:
“物價上漲、瘟疫與軍事失敗的惟一原因,在於我們忘記了我們偉大的先知那個時代的伊斯蘭訓示,錯把其他的書本和謊言當成了伊斯蘭。先知穆罕默德時期,有過誦讀先知的出生史詩嗎?爲死者舉行過第四十天祭禮,用哈爾瓦糕或烤甜餅之類的甜食祭祀過死者嗎?先知穆罕默德時期,偉大的《古蘭經》是像唱歌一樣地配着音樂誦讀的嗎?是否有人曾經自認爲自己的阿拉伯語說得是多麼好,說阿拉伯語時就像阿拉伯人一樣而上到清真寺的宣禮塔,驕傲地用花腔高唱宣禮詞?今天,人們到墳前乞求寬恕,希望死去的人可以幫幫他們;他們到聖人的墓園,像異教徒一樣朝一塊塊石頭墓碑膜拜;他們在衣服裏裏外外綁滿了許願信物,然後就賭咒發誓。穆罕默德的時代,有散佈這種信仰的苦行宗派嗎?苦行宗派的宗師伊本·阿拉比,由於發誓說異教的法老王以信徒身份死亡而成爲罪人。苦行宗派、莫拉維派[2]、哈爾瓦提派[3]、海達裏耶派的信徒們,以及那些合着音樂吟唱着《古蘭經》、聲稱我們在和孩童及青年一起做禮拜而跳舞的人,他們全部都是異教徒。苦行僧修道院應該被推倒,挖掉五米的地基,拿去填海。只有這樣,那些地方纔能再舉行禮拜儀式。”
我聽到這個胡斯萊特教長變本加厲,唾沫橫飛地大聲宣佈:“啊,我忠實的信徒呀!飲用咖啡是一項嚴重的罪行!我們榮耀的先知半滴咖啡都不沾,因爲他明白它矇昧神志、引起潰瘍、疝氣與不孕;他了解咖啡根本是魔鬼的詭計。咖啡館這種地方,讓追逐享樂的人和遊手好閒的有錢人促膝而坐,從事各種粗鄙的活動;事實上,比起關閉苦行僧修道院,咖啡館更應該被禁止。窮人們有錢喝咖啡嗎?經常光顧這些地方,沉溺於咖啡中,會喪失控制自己心智思想的能力,甚而聽信雜種狗的話。不過,那些詛咒我和我們信仰的人,他們纔是真正的雜種狗。”
如果你們允許的話,我想針對這位自以爲是的傳道士的最後幾句話作些回應。當然啦,大家都知道教士、教長、傳道士和講道者瞧不起我們狗。我認爲,這整件事歸因於我們尊崇的先知穆罕默德,願他平安而幸福,他曾經爲了不吵醒一隻躺在長袍上睡覺的貓,割下自己的袍子。由於他對貓特別寵愛,不經意排除了我們狗類,加上我們與這種貓科動物是宿敵,使得最愚笨的人也認爲我們忘恩負義,因此人們私自解釋先知自己討厭狗。他們相信我們會褻瀆實行齋戒沐浴儀式的人,基於這種惡意中傷的錯誤認識,好幾個世紀以來,我們被禁止進入清真寺,並且在清真寺庭院飽受揮舞掃把的門房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