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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一下子拉得像雜技演員一樣修長,整個人以一種令人喫驚的優雅姿勢靠向我。與此同時,她像一個變戲法的魔術師那樣,手裏變出了一封信。一眨眼的工夫我把信抓了過來,彷彿爲了這一刻早已練習多年,巧妙地把它塞入了腰帶。那是一封厚厚的信,貼在我腰間冰冷的肌膚上,感覺像火燒一樣。
“慢慢騎,”布販艾斯特說,“到了街角右轉,沿着蜿蜒的牆壁一步步走不要停,等到了石榴樹旁,轉身朝向你剛纔離開的房子,看你對面的窗戶。”
接着她便離開,一下子就消失了。我跨上馬背,動作笨拙得像是第一次騎馬。我的心臟狂跳不止,內心激動萬分,手已經忘了該如何控制繮繩,然而當我的腿緊緊夾住馬的身體時,強健的理智和技巧又回到了馬和我的身上。依照艾斯特的指示,我聰明的馬兒穩穩地踏步,然後,我們右轉進入了小巷,多麼美妙呀!
當下我忽然覺得自己或許真的很英俊。如同神話故事裏那樣,在每一片百葉窗和每一扇格子窗欞後面,好像都有一個本地的女人正注視着我。我感覺自己似乎又將面臨兩樣的烈火。這是我所想要的嗎?我是否又重新屈服於折磨我多年的相思病痛?陽光陡然破雲而出,照得我一驚。
石榴樹在哪裏?是眼前這棵瘦小而淒涼的樹嗎?是的!我稍微轉了轉馬鞍上的身體:正對面的確有扇窗戶,然而那裏沒有半個人影。我被艾斯特那長舌婦給耍了!
正當腦中這麼想時,窗戶上冰雪覆蓋的百葉窗砰的一聲打開,彷彿爆炸開來。然後,歷經十二年之後,在積雪的枝丫之間,我看見我戀人的絕麗容顏,鑲嵌在閃閃映射着陽光的結冰窗框之間。究竟,我戀人的黝黑眼睛是在看着我,還是望着我身後的另一個人?我分辨不出她是哀傷,是微笑,還是哀傷地微笑?笨馬兒,不明白我的心,慢下來!我再度輕輕扭轉馬鞍上的身體,思念的眼睛用盡全力緊緊盯着,直到她神祕、優雅、清瘦的臉孔消失在白色樹枝後面。
稍晚,打開她的信看見裏面的圖畫之後,我才知道,我在馬背上、她在窗戶裏的這一景象,與被畫過千萬次的那個瞬間,當霍斯陸來到席琳的窗下與她相會的那一刻[3]——只不過在我們的故事中,有一棵淒涼的樹隔開了我們——是多麼的相似,我心中又燃起熊熊的愛戀,就如同他們在我們珍愛的書本中描繪的一樣。
[1]伊斯蘭教創始人穆罕默德在麥加傳教時受到麥加古萊什部落的迫害,因此,公元622年穆罕默德率領部分信士遷到麥地那。由此,公元622年成爲伊斯蘭曆元年。
[2]這裏的“千年紀念”是按伊斯蘭太陰曆紀年的,該歷一年只有354日,每32年就比太陽曆多一年。因此,“千年紀念”按公元紀年應是公元1591年。
[3]在內扎米的《霍斯陸與席琳》中,席琳與霍斯陸相愛之後,霍斯陸在未正式娶席琳之前,便想佔有席琳的身體,席琳不從,霍斯陸一氣之下揚長而去,其間霍斯陸移情別戀。後來,霍斯陸悔悟,想起席琳的柔情,便策馬趕往席琳所住的宮殿,但席琳拒不讓他進宮。霍斯陸便在席琳所住的宮殿外流連徘徊,終於等到席琳打開窗戶與他相見。這個場景被歷代細密畫家們反覆描繪,成爲一個經典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