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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剛纔看見的光亮天使朝我接近,撒旦消失了。我的一部分腦子明白這位趕跑撒旦的光亮天使是阿茲拉伊來,但心中叛逆的一部分則想起《末日之書》中寫道,阿茲拉伊來是一位天使,他擁有一千隻翅膀,覆蓋着東方和西方,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正當我愈來愈感到困惑時,沐浴在光芒中的天使朝我靠近,彷彿想幫助我,是的,就如安薩里在《壯麗瑰寶》[11]中寫的那樣,他柔和地說:
“張開嘴,讓你的靈魂得以離去。”
“除了‘奉真主之名’這一禱文之外,我不會讓任何東西離開嘴巴。”我回答他。
這不過是最後一個藉口。我知道自己再也抗拒不了,我的時辰已到。有那麼一剎那,我感到相當難堪,想到不得不把死狀悽慘、醜陋血污的屍體留給我再也見不着的女兒。但我只想離開這個世界,就像拋開一件緊繃的外衣一樣。
我張開嘴,陡然間,就像描繪我們的先知拜訪天園的登霄之旅[12]的各種圖畫中所描繪的一樣,所有的東西都變得色彩斑斕,一切都淹沒於璀璨繽紛之中,好似奢侈地鍍上了各種金亮的塗料。痛苦的眼淚從我眼中滑落,艱難的最後一口氣從肺部和口中溢出,一切都沉浸在了神祕的寂靜之中。
現在我能看見自己的靈魂輕輕地脫離了軀體,被捧在阿茲拉伊來的手心裏。我蜜蜂般大小的靈魂沐浴在光芒之中,因爲離開軀體時的顫動,它現在仍像水銀般在阿茲拉伊來的掌心中微微震動。然而我並不太注意這點,思緒沉浸於我所來到的嶄新的陌生世界。
極度的痛苦過後,我的內心充滿了平靜。死亡並沒有像我所害怕的那樣給我帶來疼痛,相反,我變得舒服了,很快明瞭此刻的狀態將恆久持續,而我活着的時候所感覺到的那種壓迫束縛只是暫時的。從今以後,都會是這樣,百年復百年,直到世界末日。我既沒有爲此感到沮喪,也沒有爲此感到高興。我過去短暫經歷過的事件,如今一件接一件,同時展開呈現在了廣袤無垠的空間。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同時在發生着,就好像一位愛開玩笑的細密畫家在一幅巨大的雙頁圖畫中的各個角落裏畫上了各種互不相關的事物一樣。
[1]米爾·賽義德·阿里:具體生卒年不詳,薩法維王朝君主塔赫瑪斯普一世的宮廷畫坊中的著名細密畫大師,參與了由蘇爾丹·穆罕默德主持的爲塔赫瑪斯普一世繪製《列王記》的工作,後轉入加茲溫易卜拉欣·米爾扎的畫坊。
[2]細密畫描繪的是人的心靈之眼覺悟到的客觀世界的本來面目,直逼事物的本真。人的這種覺悟被認爲是真主在先天就賦予人的,只是被後天塵世的紛撓所矇蔽。後天的人以肉眼所見爲實,便將心靈之眼覺悟到的本真認作是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