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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孩子,”他說,“我沒聽錯吧:你的姨父過世了?”
我一下子由於緊張或是有了一種罪惡感而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這時候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在財務大臣訝異而同情的目光下,一顆淚珠溢出了我的眼眶,緩緩滑下我的臉頰。能夠身處宮殿中、能夠讓財務大臣爲了與我說話而離開蘇丹陛下,能夠如此接近蘇丹陛下,於此種種,我不禁莫名地深受感動,恍惚失神。淚水從我眼眶中奔湧而出,但我絲毫不覺得難堪。
“盡情地哭吧,我親愛的孩子。”財務大臣說。
我又啜泣又抽噎。雖然自認過去十二年來我已經成熟了不少,但此刻,如此接近蘇丹,接近帝國的中心,一個人很快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孩子。我不在乎外頭的銀匠或絲絨製造師是否聽見了我的啜泣,我知道我將向財務大臣講明一切。
是的,我告訴了他一切,自然而然地說出了口。我再一次見到我死去的姨父、我與謝庫瑞的婚姻、哈桑的恐嚇、姨父的書正面臨的窘境,以及圖畫中隱含的祕密,說着、說着,我慢慢恢復了鎮定。我很確信,惟一能解救我脫離陷阱的,便是把自己交給蘇丹陛下,世界的庇護,仰賴他無窮的正義和關愛,因此我毫無保留。明白了我所說的一切,並把我交付給酷刑者和劊子手之前,財務大臣是否會把我的故事直接傳達給蘇丹陛下?
“立刻向工匠坊宣佈姨父大人的死訊。”財務大臣說,“我要全體細密畫家們都去參加他的葬禮。”
他望着我,想看我是否有任何反對意見。這一關心給了我信任,我說出了我的疑慮,關於究竟兇手是誰,殺害我姨父與鍍金師高雅先生的動機又是什麼?我暗示整件事可能牽涉到埃爾祖魯姆傳道士的信徒,以及那些意圖破壞舉行音樂舞蹈的苦行僧修道院[4]的人。看見財務大臣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情,我連忙繼續說出自己更多的猜疑:我向他稟告,受邀爲姨父大人的書本繪書和上色,不但可以得到金錢報酬,更是至高的光榮,因此很可能導致細密畫師之間產生無法避免的競爭和嫉妒,單單是這件事情的祕密性,很可能已經煽動起各種仇視怨恨與勾心鬥角。話纔出口,我便緊張地感覺到財務大臣開始對我起疑——跟你們現在一樣。我親愛的安拉,我懇求您賜予正義,僅此而已,我別無所求。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沉默,財務大臣把眼光從我身上移開,彷彿替我的話和我的命運感到難堪;他把注意力轉回摺疊桌上的圖畫。
“這裏有九幅。”他說,“當初的計劃是要製作一本十幅圖畫的書。姨父大人從我們這裏拿走的金箔,比用在上面的還多。”
“那個異教徒兇手想必從空無一人的家中偷走了最後一幅圖畫,那上面用了許多金箔。”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