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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一塊紅色的糖吧!”
“這銀製的糖盒多漂亮啊!”她說。
“別碰它!”
我回到了牀上,我想讓自己想點別的事情,但做不到。我沉入了對不能離開櫃子附近的那些日子中的某一天的回憶:你看,法蒂瑪,你不是在恥笑人嗎,那天塞拉哈亭這麼說道,你看,人家大老遠從伊斯坦布爾過來看我們,你卻在你的房間裏連門都不出。尤其他還是個歐化的儒雅人。不,法蒂瑪,你要是因爲他是一個猶太人而這麼做的話就更丟臉了,德雷福斯案件[1]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時期著名的政治事件。1894年法國陸軍上尉德雷福斯被指控向德國人出賣軍事祕密,被判處在魔島終身監禁。1896年以左拉爲代表的人士掀起一場要求釋放他的羣衆運動,並同反猶太主義、反教權主義和反共和主義等活動聯繫在一起。1898年8月發現有關德雷福斯的文件系僞造,1906年最高法院撤銷了雷恩軍事法庭的判決,併爲德雷福斯恢復名譽。——中譯註[1]之後,整個歐洲都知道了這種思想是多麼荒唐。然後塞拉哈亭下樓去了,我透過百葉窗看着。
“親愛的奶奶,您喝檸檬汁呀。”
我透過百葉窗看着:塞拉哈亭身邊是個看起來身材更加矮小的難看的男人,他是黃金市場的珠寶商!但是塞拉哈亭和他聊着,好像他並不是個小小的商人,而是個學者似的,我聽到:哎,阿夫拉姆先生,伊斯坦布爾有什麼新消息,民衆對建立共和國滿意嗎?塞拉哈亭問道。猶太人:很蕭條,先生,很蕭條!他說道。塞拉哈亭反問道:不是吧?他說道,貿易也這樣嗎?但是就像對一切都有好處一樣,共和國也會有益於貿易的發展的。貿易將解救我們的民族。不只我們的民族,整個東方都會隨着貿易的發展而覺醒過來。我們必須要先學會掙錢,學會計算和書本知識——這叫做數學,然後貿易、數學和金錢彙集到一起,就能建工廠了。那樣一來,我們就不只是學會像他們那樣掙錢了,也會學會像他們那樣思考的!依你看,要像他們那樣生活,是必須先像他們那樣思考,還是必須先像他們那樣掙錢呢?當時,猶太人:這個“他們”指什麼人,他問道。塞拉哈亭就說:親愛的,會是誰呢,是那些歐洲人,西方人,他回答道。也就是說,在我們當中,就沒有既是穆斯林也是富有商人的人嗎?他問道。那個,燈具商塞夫得特先生,你沒聽說過嗎?猶太人:聽說過,他說,人們說這個塞夫得特先生戰爭期間發了大財。塞拉哈亭:哎,好吧,伊斯坦布爾還有些其他什麼消息,他問道,你和政府有聯繫嗎?那幫傻瓜們怎麼說,他們現在推崇哪位新作家、詩人,你認識嗎?他問道。我一點都不知道,先生,猶太人說道。您過去自己看看吧!然後我聽到塞拉哈亭的叫聲:不,我不會去的!讓魔鬼去看他們吧,該死的!他們不可能做成什麼事。看看那個阿布杜拉赫·塞夫得特,他新出的那本書多沒檔次啊,全是從德拉赫耶那兒剽竊來的,但卻當做自己的想法來寫,尤其是他寫得還錯誤連篇,完全沒有理解原著的意思。而且,在宗教和工業問題上,沒讀過布吉尼翁的書而想說出點什麼是不可能的:他和齊亞先生都是在抄襲別人的作品,而且都沒有理解原著,事實上齊亞的法語相當蹩腳,他理解不了自己所讀的東西,我想寫篇文章來羞辱一下這些人,但又有誰會明白呢?而且,這麼點小事值得我浪費應該花在百科全書上的時間嗎?我不管他們了,就讓他們在伊斯坦布爾鬥爭吧。
我把頭從枕頭上抬起來,拿起牀頭的檸檬汁喝了一口。
接着塞拉哈亭:你去把我對他們的這些想法跟他們說說,他對猶太人說道。猶太人則說,先生,我根本不認識他們,這種人,是決不會光顧我的商店的。猶太人還正說着,塞拉哈亭:我知道,我知道!他這麼喊着打斷了他的話。你沒必要再說什麼了,等我完成四十八冊百科全書的時候,要在東方進行宣講的所有基本思想和言論一下子就都說出來了,我會一次就彌補上那巨大的思想差距,世人都會爲之震驚,賣報紙的小孩會在加拉塔大橋上賣我的百科全書,銀行大街會一片混亂,西爾凱吉將會羣情激昂,讀者當中還會有人自殺,真正重要的一點是民衆會理解我,整個民族會理解我!那時候我就會回到伊斯坦布爾,在那偉大的覺醒過程中,那一天,我會回去控制那混亂的局面!塞拉哈亭說道。猶太人:是的,先生,您請坐,不管是伊斯坦布爾,還是黃金市場,都太讓人掃興了,他對他說。大家都在互相挖對方的眼睛。別的珠寶商肯定都想把您的珠寶的價錢往下壓。您只能相信我。儘管像我剛纔說的,很蕭條,但我還是想來看看那件珠寶。時間不早了,您還是讓我看看那顆鑽石吧。您在信中所說的那副耳環是什麼款式的?接下來是一陣沉默。我心跳加速,一言不發地聽着;手裏握着鑰匙。
“奶奶,您不喜歡喝這檸檬汁嗎?”
我又喝了一口,我的腦袋又枕向枕頭的時候,“喜歡!”我說道,“好極了,手藝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