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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跳舞。”澤伊奈普說道。
“我們去看土耳其電影娛樂一下吧。”
“快點兒吧,你們快說個地方我們去。”
遠處島上的燈塔一閃一閃的,我看着它是怎麼映在平靜的海面上,一邊聞着瀰漫在空氣中的杜鵑花、女孩和香水的味道,一邊想着。
我想我愛上了傑伊蘭,但是一種我所無法理解的感覺卻讓她離我越來越遠。就像我躺着一直想到天亮所想的那樣,我知道我應該跟她說說我自己,但是越想我就越覺得這個所要說的“我”其實根本就不存在。我所說的東西就像是一個套着一個的盒子,似乎我的體內一直存在着另外一種東西,也許我本來能夠在那些東西之後找到真正的自我並呈現出來,但是我從每個盒子裏拿出來展現給傑伊蘭看的並不是一個真實、自由的麥廷,而是隱藏着他的另外一個盒子。我這麼想着:愛情讓人變成了兩面派,但是因爲我相信自己已陷入了愛情,所以我以爲我會擺脫不斷產生的這種兩面派的感覺。唉,但願別再這麼等待下去了!但我也明白我並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爲了讓自己平靜下來,我挨個列舉出了自己的優勢,但這也沒有使我得到寬慰。
然後,其他人決定好了要做什麼,我就和他們一起走着。我們開着車鬧哄哄地去了賓館的迪斯科舞廳。除了幾個來旅遊的笨蛋之外一個人都沒有。世界那麼大,那些遊客偏偏來這個既麻木又死氣沉沉的地方度假,他們嘲笑起了那些遊客。
“愚蠢的德國鄉下佬!”
“夥計們,我想娛樂一下,我們做點什麼呢?”
然後他們跳了會兒舞,我也和傑伊蘭跳了,但什麼都沒發生。她問我27×13和79×81分別等於多少,我回答了,她不以爲然地笑了,接着勁爆的音樂一響起來她就說她覺得無聊了,走過去坐了下來。我往上走,穿過鋪着地毯的寂靜走廊,去了乾淨得讓人喫驚的洗手間,一看到鏡中的自己,我就想,該死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我相信自己愛上了一個女孩,我很討厭自己。愛因斯坦十八歲的時候大概不會是這個樣子。洛克菲勒大叔像我這麼大年齡的時候大概也不會是這個樣子。然後我很長一段時間沉浸在了對財富的幻想之中:最後我用在美國掙的錢在土耳其買了一家報社,但是我不像我們那些愚蠢的有錢人那樣把報社弄破產;我很勝任報社老闆這一職責,過着一種像“公民凱恩”那樣的生活,我是獨自一人生活着的一個傳奇人物,但是,該死的,我腦子裏還有當費內巴赫俱樂部[1]土耳其著名的運動俱樂部,強項爲足球。——中譯註[1]主席的念頭呢。然後我想,一有了錢,我就會忘記所有這些粗俗的東西以及低賤的幻想,我討厭有錢人,但傑伊蘭讓我腦子變得亂七八糟了。然後,我聞了聞跳舞時她的手所放的地方,我的襯衫表面,走出了洗手間。我在樓梯上碰到了他們。他們說我們要去別的地方,就都上了車。
菲克雷特的阿爾法-羅米歐的前部像一個飛行駕駛艙,有一些按鈕、指針、標記、指示器和一閃一閃的彩燈。我着迷地看了一會兒。在開上伊斯坦布爾到安卡拉的公路之前,圖爾賈伊家的車開始擠我們。而後三輛車決定比一比,看誰先開到葛茲泰派十字路口。我們飆車從卡車之間,從公共汽車旁邊,從行人橋下面,從加油站、工廠、路邊的長凳、咖啡館、在陽臺乘涼的人們、修理工、罷工者、瓜販、小賣部以及飯館之間穿過。菲克雷特不停地按着喇叭,他們偶爾會興奮地喊着、笑着。在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一亮,菲克雷特沒有踩剎車,而是拐進了側道,全速朝一輛阿納多爾車撞去,那輛阿納多爾在最後一刻把自己甩到了路邊,我們才躲過了一場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