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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愣住了,接過我的五百里拉放進兜裏。
“好了!”塞爾達爾說,“這一萬兩千里拉已經沒你什麼事兒啦,不許告訴別人!”
“他不會說的!”穆斯塔法說,“他不像你想的那麼笨。他很精明,只不過不顯山不露水罷了。瞧,爲了拿他的那一份,他是怎麼回來的?”
“卑鄙的傢伙!”塞爾達爾說。
“快走吧。”穆斯塔法說。然後倆人便轉身走了。
我望着他們的背影,他們也許正在嘲笑我吧。看了一會兒以後我點了根菸,一隻手拿着油漆和刷子,另一隻手拿着唱片和筆記本,轉身上了山。明天早上我要去海濱浴場,穆斯塔法要是來的話就會看到,他要是沒來沒看到的話明天晚上我就告訴他,早上我去海濱浴場等那個姑娘了,我會對他說,可你沒來,穆斯塔法。這樣他就會知道紀律對我來說是什麼了。這幫該死的傢伙!
我往上爬了一會兒,便聽到麥廷在那兒大喊大叫,在前面,在黑暗中的某個地方,麥廷一個人在那兒破口大罵。我輕輕地踩着積水的瀝青路,朝他走去,我想看看清楚,不過只能聽到他在那兒破口大罵,彷彿有個人被綁着站在他的面前似的。接着我又聽到了一聲奇怪的聲音,嚇得我躲到了路邊。等我走近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是他在踢車子。他就像個憤怒的車伕在鞭打不聽話的馬兒似的一邊罵一邊踢着車,可車子並沒有給他想要的回答,於是他罵得更厲害了。我突然有了個奇怪的想法:衝上去揍麥廷一頓!我還想到了暴風雨、死亡和地震。我可以扔掉手裏的東西,衝上去揍他:你爲什麼沒有認出我,爲什麼忘了我?他們都是重要人物,你認識他,遠遠地關注着他,你瞭解他全部的生活,可他卻過着自己的生活,甚至不認識你。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我的,他們會知道的。我扔下這個無恥之徒走開了,就讓他一個人踢車子去吧。爲了不讓他看見,我穿過泥濘的葡萄園朝山坡上走去,這時我才聽出來,原來他是爲了個女人才在那兒罵人的,我還以爲他是爲了被搶走的錢和壞了的車子呢!他一遍又一遍地罵着“婊子”,我害怕這個字眼,那些女人太恐怖了,我不喜歡,我要忘了她們。我繼續往前走着。
倪爾君,也許他罵的就是你吧,當然了,也可能是別人。那是多麼骯髒的字眼呀!女人有時讓我很恐懼。弄不懂她們,她們有些陰暗的想法你是無法理解的,她們有些地方太嚇人了,你要是栽進去的話,厄運就來了。這幫婊子就像死神一樣,頭上繫着藍絲帶在那兒笑着呢!遠處的天空被閃電耀得透亮,嚇了我一跳。雲、黑風暴、我無法理解的想法!我們彷彿都是某個不認識的人的奴隸似的,有時想要造個反,可後來又膽怯了。他會讓我經受電閃、雷鳴和未知的災難的!於是我告訴自己,行了,待在自己家裏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吧。我怕造孽,就像我那可憐的賣彩票的父親一樣。
家裏的燈還在亮着,空中又飄起了毛毛細雨。我走過去往窗戶裏瞅了一眼,不僅爸爸沒睡,就連媽媽也還沒睡呢。難道這個瘸子對我那可憐的媽媽說了什麼關於我的事情讓她睡不着了?我突然想到,是小店老闆說的!這個卑鄙的胖子馬上就來告狀了!他肯定說,伊斯瑪依爾,今天早上你兒子到小店裏來了,他把報紙、雜誌都給撕掉扔了,還威脅我們,誰知道他現在和誰混在一起,胡作非爲呢!多少錢,我那除了錢什麼都不知道的爸爸會問,他讓你們損失了多少錢,然後就把那些該死的報紙錢給掏了。他也不會白掏的,晚上他會讓我爲自己做的事情後悔的,當然了,他得先能找到我。我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只好一直站在那兒。我朝窗裏望着,看着爸爸和媽媽。雨下起來了,我走到了我房間的窗戶跟前,把油漆、倪爾君的唱片和法魯克的筆記本放到窗前的擋水板上,站在那兒,站在牆根底下,一邊看着雨一邊思考着。雨下大了。
過了好久,我想起了麥廷,雨大得好像瓢潑似的,連爸爸自己裝的排水管都已經排不動房頂流下的雨水了,我悄悄地往窗戶裏瞧着,可憐的母親又在漏水的屋頂底下四處擺放着洗衣盆和臉盆。後來,她想到了我的房間,因爲我的牀上方的天花板也漏水。我看着她把燈點亮,捲起我的牀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