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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哥哥,”倪爾君說,“你出去走走吧,心情會好點的。”
我沒打算要走,可我還是走了。
“你自己當心點,”倪爾君在我身後說道,“你喝得太多了。”
出院門的時候,我想起了我的妻子,而後又想起了福祖利,和他想經受痛苦的願望。那些迪萬詩人[1]是出口成章呢,還是也得在紙上劃上好幾個小時才能寫出那些詩的呢?我邊走邊想着這個問題,也算是有點事情乾乾吧,我知道自己不會馬上回家的。街上充滿了週日晚上的蕭條,咖啡館和夜總會里有一半的位子都是空的,樹上掛着的彩燈有些可能被昨天的暴風雨打滅了。從人行道角落裏的積水上騎過的自行車在瀝青路面上劃下了一道道彎彎曲曲的泥印。我回憶着自己騎自行車的歲月,青年時代,而後又想起了我的妻子、歷史、故事、我應該送去醫院的倪爾君、艾弗里亞·切萊比,搖搖晃晃地一直往賓館走去。在那兒,我聽到熒光燈在噼裏啪啦作響,還有低俗的音樂。我猶豫了好長時間,我既想墮落一下,又想要清白。我覺得那些動不動就想到責任的傢伙很奇怪。我一點也不喜歡我的意識,它總是想當場擒獲我,它破壞了我的道德神經,就像那些在足球比賽裏等在球門後面讓守門員發瘋的攝影記者似的!最後我終於下定了決心,進去!
我從旋轉門進了賓館,順着音樂聲從衆多的毯子和服務生中穿過,下樓來到了音樂響起的地方,就像一隻狗順着味兒就找到了廚房似的。我打開門,男男女女喝醉了的遊客坐在桌旁,他們頭戴菲斯帽,面前擺着酒瓶大聲地叫喊着。我明白了,這是爲外國遊客在土耳其的最後一夜而組織的東方式的晚會。寬闊的舞臺上低俗的樂隊正在製造着金屬噪音。我問了問服務生,得知肚皮舞表演還沒開始,便坐到他們身後的桌子旁邊,猶猶豫豫地要了杯拉克酒。
第一杯酒喝完沒過多久場內便響起了歡快的音樂。鈴聲響起,表演開始了,我趕緊抬頭望去。順着圓形的光束我看到舞女的肚皮在抖動,她身上戴着的亮閃閃的首飾也隨之動了起來,吸引了我的注意。她快速地抖動着,臀部和乳房也似乎在冒着光。我興奮了起來。
我站起來又要了杯酒。服務生把酒送來後,我又坐了下來,我覺得不只是舞女,我們大家都在演着戲。舞女儘量地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東方女人,而那些即將在東方度過最後一夜的遊客也把她看成了東方女人。光束在桌間來回遊走,趁着亮光我看到了那些德國女人的臉。她們面帶着微笑,她們並不覺得驚訝,她們可能也想驚訝吧,她們期待已久的東西正在慢慢地呈現在她們的眼前,她們看着舞女,心想自己可不是“這樣”的。我感覺她們很平靜,她們認爲她們和她們的男人一樣,而在她們的眼裏我們則都是“這樣”的。該死的,她們就和那些對服務員吆五喝六、認爲自己和丈夫享有平等權利的家庭主婦一樣在歧視我們!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被歧視得一塌糊塗。我想破壞這醜惡的遊戲,不過我知道自己不會的。我體味着失敗和思維混亂的滋味。
音樂聲越來越響,舞臺上一個看不見的角落裏某種打擊樂器沒費什麼勁便響徹全場,舞女轉過身將臀部衝着大家,抖動着屁股上的肉。當她快速轉過身,自豪地把胸部轉向我們的時候,我看出來了,她這麼做的時候就像個向清規戒律挑戰的鬥士一樣。光束照亮了她臉上的勝利和自信,我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對,要讓我們低頭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我們還能做些事情,我們還能屹立不倒。